谢云意拨开头发,伸手碰了碰海棠,她看不见、摸不到,而且就连一丝疼痛都没有。
要不是相信裴彦不会说谎,她简直都要怀疑来这一趟的目的了。
他对色感较为敏锐,海棠花原本是暗红色的,过了一个月,就变浅了些。里面的几抹莹白色也黯淡了许多。
裴彦冷静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画上去的?随着时间会越来越淡。”
谢云意有些讶异,拿出块钱铜镜对照着看:“可我感觉没什么变化。”
确实如此,她是真察觉不到,还和几年前一样。
赶了一个月的路,早已筋疲力尽,仿佛骨头都松软了许多。
谢云意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沐浴,现下实在是没力气大费周折去寻人了 ,至于海棠花,还是先丢在一旁吧。
二人找了个客栈,裴彦只要了一间房,她没什么意见。
掌柜问:“你们可是夫妻?”
二人年纪相仿,谢云意发髻是绾起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嫁了人。
裴彦漫不经心点头。
掌柜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找小厮带他们去了厢房,忍不住啧啧惊叹,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
小厮把水抬进来,热气腾腾,旁边架子上摆着梳头的桂花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云意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先前在春园,房间里都是有屏风做阻挡的。
但是客栈里什么都没有,就连隔绝两处的纱都没有。
怪不得先前掌柜特意强调,问他们是不是夫妻,原来源头在这。
谢云意站在浴桶前踌躇不定,看向裴彦,他挑了挑眉,走过来试过水温后道:“还是你先?”
“……”
裴彦神态自若,仿佛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弄得谢云意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小事化大了,她捏了捏袖口,等他离得远了些,还是脱衣沐浴了。
风尘仆仆好些天,很少能这样放松着洗,谢云意在浴桶里泡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出来。
接着换了一桶水,裴彦也进去洗了。
这次谢云意很克制,没有去看他。
虽然今日沐浴的时辰早,但其实现如今不过才傍晚,等擦干头发后,就决定在当地酒楼吃晚饭。
谢云意有些怕被人看见脖颈的海棠花,这次就没绾发,长发披散了一部分在肩上,堪堪挡住了脖颈。
裴彦看到她的头发时,一开始还没察觉,是后来走着走着才发现不对劲的。
她肤白纤瘦,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比绾起来要好看一些,多了几分少女的。
但他看不到她一掐就断的后颈了。
谢云意没多想,看裴彦脚步停下不动,困惑道:“怎么了?”
裴彦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
街市鼓乐齐鸣,人影憧憧。
沿街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背着箩筐的白发老爷爷步履蹒跚,一筐子里都是令人口齿生香的麦芽糖,闻到都要叫人生唾液。
姑苏也有麦芽糖卖,但这东西粘牙,从前家里人不让她吃。
谢云意今天看到了,就也忍不住想买一些尝尝,但买了后却是小心地收了起来,等晚上回去后再吃。
她收的同时,却突然感觉少了什么东西,面色大变。
“我钱袋好像丢了。”
这里人多,小偷小摸也是有的,刚才是裴彦付的钱,谢云意一心看着麦芽糖,都忽视了自己身上的钱袋。
谢云意突然想起来,刚才卖麦芽糖的老爷爷似乎拿箩筐勾了一下她衣裳。
本以为只是箩筐没编织好,现在想想,很大可能就是他偷的。
她咬着唇,有些一言难尽。
本来看着那老爷爷白发苍苍,她还有些怜惜,结果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裴彦给躲在暗处的暗卫使了个眼神。
穿着寻常衣服的暗卫立刻折身去找,奇怪的是,暗卫追了几条街,都没能看到那白发老者,按道理说他应该走得很慢,不会脱离他们的掌控才是。
见谢云意有些失神,裴彦放轻声音:“大概是有组织,专门偷外地人的东西。”
老者有可能不是老者,而是年轻人假扮的,钻进了什么店铺或者暗道里,就很难叫人发觉。
谢云意虽然惋惜,但也并不一直难受。
毕竟她带的银子不多,钱袋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们去了一家叫作“风雅斋”的酒楼,明明是酒楼,却用着近乎茶坊的名字,反倒让人猎奇。
一楼都是散客,他们径直上了二楼。
里面的菜品应有尽有,谢云意没什么胃口,就随便点了几样。
手边还放着麦芽糖。
但那老爷爷既然是窃贼,这麦芽糖谢云意也不太敢吃,说不定里面还有毒呢,她将麦芽糖交给小二处理了。
小二看到那包糖,神色一顿,随后继续喜笑颜开地上菜了。
裴彦注意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变化,拦住了谢云意要动筷子的手:“你饿吗?”
谢云意眨眨眼,不明所以:“还好。”
“把你头上的簪子给我,要银的。”裴彦松开她的手腕。
谢云意簪子戴的少,她在发髻里摸索了一番,拿了银簪递给他。
裴彦将银簪一一验过,饭菜都没问题,银针没变色。饭菜不一定会吃,但既然点了酒,基本就是要喝的。
沉思片刻,他将簪子放到旁边的酒里,酒也没问题。
但刚才小二的那个眼神,绝非善意,他天生有着对危险的直觉,当即将酒倒进酒盏里。
银簪拿出来后,沾着酒水,接着慢慢由银变黑。
谢云意看到那个变化,刚想出声,却也知道不能声张,连忙捂住嘴,小声道:“毒在酒盏上?”
裴彦颔首,他没把银簪还给她。
银簪在他掌心,刹那间化为银白色的齑粉,荡然无存。
“换一家吧。”裴彦神色平静,没什么情绪。
谢云意自然说好。
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个个手持长剑,蓄势待发。
裴彦一把将谢云意拉到身后,嗤笑道:“就凭你们?”
几个黑衣人不语,齐齐持剑刺向二人,银光粼粼,寒光刺骨。
裴彦到底是武功绝世的将军,这些黑衣人虽然手段阴险,却也是敌不过他,便专挑不会武功的谢云意出手。
谢云意原本站在一侧,看到有人过来,身体颤栗,闭着眼拿桌上的锅碗瓢盆砸去。
叮咚脆响,瓷器碎了一地。
虽然谢云意好似只是附带的,但她总感觉,这些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要是有机会,绝对能够一击将她毙命。
但是他们没有。
裴彦脸色微沉地走到她身边,原本他是想留个活口回去慢慢审,但这很有可能导致谢云意受伤。
便不再犹豫了,直接将那几个人杀个精光。
他却滴血不沾身。
谢云意松了口气,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下的地板砖莫名松软了一块。
咔嚓。
那块砖旁边的砖石也都松了,正往下陷,四周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裴彦反应很快,立刻就要用轻功带她从窗户里出去,但谢云意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刺痛,仿佛有万千蚁虫在上面爬行啃噬。
地板此时也全然凹陷,一声机关的滋滋声响起,地板砖全都脱离地面,骤然间消失不见。
谢云意不受控制地坠下。
裴彦微微蹙眉,在谢云意身体淹没在黑暗里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无限的黑暗过后,终于看到了底下微亮的烛火。
谢云意本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谁知当她身体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竟然触感是软的。
裴彦紧紧抓住她的手,在她面前站立。
谢云意摔倒在地上,手掌向后探了探,触感一片柔软。
竟然是绒毛毯。
“这是什么地方?”她声音有些哑。
“不知道,有人设计我们进来的。”裴彦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也让人安心:“你当时为什么会向后退那一步?”
谢云意先是一怔。
虽然说的话像是在质问她,但语气里却只有疑问的意思,很显然,裴彦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云意努力回想:“好像……这海棠花把我往后拉,再往下拉。它烧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了草药的味道。”
话音未落,她手就忍不住碰到后颈。
本来是什么感觉的,可现在,谢云意感觉那朵海棠花变成了一团火焰,正熊熊燃烧,她的手指冰凉,很快就变得滚烫。
裴彦低喝一声:“别碰它。”
谢云意已经有些分不清他是谁在说话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好像眼前都是白色的云朵,软绵绵的。
她慢慢动了动身子,往前碰到了裴彦的手臂,眼神空洞而麻木。
裴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最好也别碰我。”
但是谢云意有些呆滞,只听到他说“碰我”,于是她照做了。
身体往前,张开双臂抱住了裴彦。
裴彦僵了僵。
他身体一般是冰凉的,谢云意刚一抱住他,眼神就变得清明了很多,她蓦地睁大了双眼。
谢云意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在他身上挂着,脸一热,立刻松开了手。
但她一离开那抹冰凉,就突然感觉浑身燥热不安。
谢云意忍不住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衣领,奋力往下拽,露出一片雪白。
好热,好热。
她呼吸变重,混沌之中不禁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为什么她那么想脱衣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