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宜婚嫁。
太师府外热热闹闹,迎亲队占满了整条街,人头攒动,将府邸团团围住。
金童玉女一人手提一个篮子,外面绑着红艳艳的绸带,系着如意结,粉嫩的小手把篮子里的铜钱和飘带往外洒,无数行人停足捡起。
谢三娘子成婚,大家都想沾沾喜气。
外面有小厮放着喜庆的爆竹,响动一声接着一声,太师府的人们都笑着,谁也没有去捂耳朵。
身披战甲的裴副将军道:“你见过谢娘子没?”
身边英姿飒爽的女将回想了下:“以前宫宴上是见过一回的,但那时她年纪尚小,想来和现在也不大一样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良济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想知道未来弟妹容貌如何。毕竟阿彦不是被誉为‘第一美男子’么,至少也要相配。”
徐如珍坐在马上,拿胳膊肘重重地撞了他:“别议论人家谢娘子容貌。”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是很想见见谢云意的,但她的想见是和裴良济不同的,只是心里头好奇。
她近些年都跟镇国将军一同在外打仗,前线战事繁忙,实在是抽不得空。
就是今日来,也是风尘仆仆的。
徐如珍转头看看,没看到裴彦,她又压低声音问自己的夫君:“怎么二弟还没来?”
“路上耽搁了吧,”裴良济随意地拂掉身上的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
徐如珍点点头。
*
红色的帐幔在闺房中铺就,陈列好的嫁妆被人一箱箱搬出了院内。
昨日裴府派人将催妆的凤冠霞帔和胭脂水粉送进来,谢云意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盛装打扮的自己,打扮得十分娇艳,腮上粉如蔷薇,莞尔娇羞。
喜娘正拿着螺黛给她描眉,勾勒出细细长长的柳叶状,看得她心怦怦跳。
谢茹在一边夸赞:“好看,妹夫看了一定欢喜。”
谢云意耳垂粉透了。
平日里她都是温婉清秀的妆容,今日乍然浓妆,不曾想也是明媚动人。
贴身丫鬟灵芝小跑着进来,道:“娘子,姑爷骑马来了!”
谢云意:“生得如何?”
谢茹要笑死了,道:“就知道你会关心这个。”
灵芝也笑道:“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鲜衣怒马少年郎!”末了又补充了句:“外头人人都夸呢,说不愧是‘第一美男子’,名不虚传。”
外面的声音确切是如热潮般涌动着,一听就知发生了什么,这个时辰裴彦应该在作催妆诗了。
谢云意打发灵芝出去:“你快去听听,他作了什么诗。”
灵芝一拍脑门,连忙跑出去了。过了会儿她回来,小脸红扑扑地附在谢云意耳边说了两句,“ 明烛灯火如霞光,粉黛未成堪桃花。”
听完后,谢云意脸也红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喜娘给谢云意盖上红喜帕,再以扇遮面,将她送出了闺房。
“新郎官来啦!”
少年绯色喜服,以金丝银线在衣摆绣着暗纹,内衬雪白如玉的支领袍衫,乌发高高束起。
未及弱冠的年纪,举手投足气质斯文,却不柔弱,反而少年意气风发。眉眼修长疏朗,是深情款款的桃花眼,鼻峰高挺,颇有桀骜不驯之感。
头上一朵簪花,更显俊美无双。
裴彦眼底却是冰冷的,他看着眼前同样穿着婚服的少女,嘴角微弯,向着她走过去。
谢云意下意识攥紧喜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她看不清眼前人,只能感受到一只手向她递了过来。
这只手是少年的手,手臂修长却劲道十足。听着周围络绎不绝的起哄声,谢云意红着脸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裴彦动作很轻缓,牵着谢云意一步一步慢慢走,偶尔遇到需要跨门槛的时候,他会提醒她小心。
只是他的声音与动作似有不符。
动作温柔,声音却是有磁性的那种,尾音上扬,极其勾人。
“谢娘子,”裴彦嗓音悦耳动听:“注意脚下。”
虽是如此,但谢云意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冰冷的情绪,一时失了神差点滑倒,又被他立刻拉了回去。
好在她自幼仪态端庄,只是小幅度的偏移,并未出什么差错。
等到上了堂,谢云意拜别谢太师和楚氏,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泪水,跟着裴彦往外走。
迎亲队伍就在门外。
金童玉女往他们这对新人身上洒谷豆,可以压制住凶煞之神,喜服很厚,打在身上并不算疼。
裴彦将她牵上轿子。
谢云意跌跌绊绊坐了进去,感受到底下的绒毛毡才松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轿子里有一个精致的小食盒,她偷偷掀开喜帕的一角看了看,食盒里面放着桂花糕、桃花饼等糕点,是怕她路上饿了要吃的。
但她怕弄花唇上的胭脂,就又把盖子盖了起来。
才用过早膳不久,也不是那么容易饿。
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
嫁妆和聘礼都给谢云意带过去了,这十里红妆,昭告她即将奔赴未知余生。
镇国将军府离太师府不过两条街的路,都是离皇宫极近的,轿子平平稳稳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
谢云意靠在小窗边问灵芝:“我们绕路了吗?”
她声音太小,灵芝没听到,于是她又说了一遍。
结果这次声音又太大了,引得长嫂徐如珍也听见了,笑着过来道:“弟妹有所不知,这不是绕路,而是去二弟的私宅。”
谢云意微微诧异:“为何是去私宅?”
“我们都住北疆,这将军府也就是摆个空名,里头没人住的。”徐如珍道:“不过二弟的私宅气派也不比将军府差,这一点弟妹放心就好。”
江南的院落大多都是青墙黛瓦,其实都大差不差。
谢云意并不是很在意,反而更高兴是去私宅。因为私宅定不会有七大叔八大婆这类亲戚,反而能两个人清清静静过日子。
或许是因为京城也需要笼络朝上官员吧,谢云意没多想。
等到了裴彦私宅,他又翻身从赤兔马上下来,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行人频频称赞。
少年走到花轿外,向里面伸手。
谢云意呆楞住。
她记得婚礼流程里头是有一个踹轿门的项目,但她等了许久,裴彦都没踹,怕被人说不庄重所以她也不好提醒她。
便再次借着他的手下轿。
街边有妇人道:“这裴二郎怎么不踹轿门,难不成是忘了?”
旁边有汉子搭腔道:“怎么会忘?踹轿门是为了给新娘子下马威,谢娘子的温婉可是在姑苏城出了名的,哪里用得着下马威?”
“先头裴大郎娶妻,也是没踹的。我看呐,这是裴府对新娘子的尊重。”
“管他呢,吃喜酒去!”
裴彦的私宅位于姑苏城西,比皇宫是要远上不少,但也不算偏僻荒芜之地。
前厅都是宴请的宾客,花天酒地,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之间每个人都尽了兴。
镇国将军这次没回来,倒是省下了不少礼仪。
等谢云意规规矩矩走完剩下的礼制,就该去洞房了。
“送新娘入洞房!”
本章“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是浙江博物馆文物介绍词中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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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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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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