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日絮长的午后，两个人倒是说了许多话，聊天气说树上开的花不多，到城里的哪家烤鸭口味重，放盐不要钱，接着说到刚带回家的小姑娘的名字。

之前在乡下只听见王秋霜喊的囡囡，也没有人叫过她的大名，现在倒是能小宝小宝的喊，但以后长成大姑娘了也不能天天这样叫人家。

“我这两日翻了翻古书，给闺女取了个名字，”顾潭渊说：“你看好不好。”

“什么古书？”名字倒是不着急，宋月朗倒是更好奇顾潭渊家里有什么古籍孤本：“你之前”

“黄花录，”顾潭渊老老实实：“听说是前朝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写的，写他和几个美人的风流韵事。”

这样的古书宋月朗倒没看过：“……好看吗？”

“一般，他写自己是个潘安，那些贵族小姐见他一面就情难自抑，不要名分也要求他春风一度，”顾潭渊哼了一声：“通篇瞎扯，那个王公贵族的姑娘大把的后生的等着挑，能看上他那个没钱没势的纨绔子！”

宋月朗小时候在学堂温书，背的是四书五经，偶然闲暇，看得也都是从古至今的诗文编纂。这些杂书他也知道，就是宋少爷鲜少交友，无人谈论，也不起什么兴趣。

现在顾潭渊提了这个头，宋月朗又问：“那你觉得瞎扯，怎么还要看。”

“这个……”顾潭渊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游移，说话含糊不明：“里面那些一夜风月的文段，写得倒还不错，用词精准，引人入胜。”

一夜风月，还是引人入胜，那顾潭渊入胜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不待细想，宋月朗抓着袖子，三月的天像是暑夏那样蒸气逼人，眸光闪了一下移向别处：“那还，还可以观览。”

“是，是还不错，你要看吗，”顾潭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我，我，我那……”

“可以。”

“啥？”

“我想看看，你看的那本古文，”宋月朗说：“方便吗？”

“方便方便，我那一大箱，想看什么种类的都有，但是，”顾潭渊又补上一句：“那些书有的写的神经兮兮，写书的人是这样，看书的人可不是这样的啊！”

宋月朗懂他什么意思：“我不会因为书对你有偏见。”

“哼哼。”顾潭渊嘴角一翘，又开心了，世子殿下。

“但是你从书里想了个什么名字？”宋月朗想要是顾潭渊取的是黄花这样的名字，那也还是要再商榷一番的。

“慵归，”顾潭渊说：“儿子和我姓，闺女长得好看一些，就跟你姓，宋慵归。”

“哪个慵归？”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的那个慵归，虽然作者写杂记不如何，但书里用了这句话，我觉得给咱们小宝当名字不错。”

“不是让她从金钱堆里过清闲的苦日子，我只是觉得这个盼头不错，玉楼金阙都看不上，她就当个富贵小闲人就好了，两个小的都是，”两小只还蹲着看草丛看得起劲，顾潭渊回头望了一眼，又道：“也不能太闲，整天盯着草堆有点傻。”

宋月朗撑着下巴，目光沉静，不知道想什么：“慵归……”

“怎么？”顾潭渊无端紧张起来：“不好听，那就换一个。”

“不，名字好听，”宋月朗缓缓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给晓星重新取个名字。”

“公子，草堆里有条好肥的蚯蚓啊！”顾晓星手里捧着一只肥硕的正在扭动的无脊椎生物正跑过来献宝，得到新名字的小宝在后面哒哒的跟着。

“什么换名字，”刚好听到这一句的顾晓星一怔，而后如临大敌的后退好几步：“为什么要改名字，我不要！”

“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宋月朗抿着唇，难免有点心虚：“不觉得有些浅显吗？”

毕竟这个名字一不大气二不少见，也不包含什么祝愿，和宋慵归一比，总觉得差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不，这个名字好听！”顾晓星难得在宋月朗面前这么坚持。

“晓星，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万一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时候就不大好改了。”宋月朗试图和他讲道理，毕竟现在这样一丁点大不懂什么，要是以后自卑可怎么好。

“我就要这个名字，”顾晓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公子，你是不想要我了吗？连名字也不让我跟着你取了。”

“你爹就是想给你换个名字，怕你以后觉得这个名字俗气，不换就不换，”顾潭渊在他脑门上一敲：“你要是敢哭，今天晚上没饭吃。”

“是吗，”顾晓星收了眼泪，立即对宋月朗道：“那我能改个姓吗？名字好听，就是被这个姓拖累了。”

“顾晓星！”

“啊啊！”宋慵归在原地蹦了蹦，咧着一口小白牙：“固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