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蘅最近在自然地理上没少吃瘪。

“地球与地图是咱们必修一的难点，也是重点，希望大家都能重视起来。”

讲台上的女老师留着精练的短发，身材微胖，脸上肉肉的，神色却有点不善，没好气地对他们说着。

听说是上节课在一班受了冷落，被学霸们忽视了。

这一天的活动课间唐意蘅和姜予予在讨论一道地理时间计算的题目，就听见董点粗犷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嘉航拿起半瓶汽水朝嘴里灌：“你收的你负责啊。”

“航哥你凶的一批，还不是得我搁后面擦屁股！”董点看着桌上的这些，一时间也犯了难，“你一个自以为冷漠的眼神扫过去，人那些姐姐妹妹对你更爱了，下次别乱看了行不行！”

他呵呵干笑两声，“得，你给买个墨镜我戴着。”

说罢，顺手用空了的汽水瓶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董点的桌面，语气司空见惯：“少废话。下周午饭我包了。这些，” 他下巴朝那堆花花绿绿的信封扬了扬，“你最好——亲自、一一、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但唐意蘅也不知是和他犯冲还是怎么的，每次犯囧都被宋嘉航抓包。

“意蘅，我怎么有点紧张...”姜予予有个好友在三楼的一个班，托她把班上同学的情书送给宋嘉航。

唐意蘅等着和她讨论书里的情节，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一时天不怕地不怕：“这有什么的，我来。”

说罢就将这些东西塞进了宋嘉航的抽屉里，运气背的可以，下一秒好巧不巧就被回来的董点看到。

“不是吧我去？”董点看见唐意蘅那动作，差点没把眼珠子瞪下来。

唐、意、蘅！在、给、宋、嘉、航、塞、情、书？！她也...喜欢宋嘉航？！

唐意蘅连连摆手，一时吞吞吐吐、结结巴巴。被当场逮住的感觉特别不好，非常不好，下次绝对不会自作主张地帮忙了。

宋嘉航目光先是落在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唐意蘅身上，然后扫过她刚经手的抽屉，最后定格在董点那张写满了“我懂！我都懂！”的八卦脸上。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向不为所动的脸上也有了微妙的表情。

有点难搞...

倒不是对她这个行为，就是觉得，是不是有点快了？

没看出来唐意蘅是个主动出击型的。

宋嘉航站在原地，看着唐意蘅窘迫得快冒烟的样子，再看看董点那挤眉弄眼的暗示，第一次觉得，处理情书这事，好像比解十道物理竞赛压轴题还让人...棘手。

-

窗外好像有雷声，不一会儿大雨倾盆，201寝室里当晚就“谁喜欢谁”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嘉航不会以为你们对他也有意思吧！”赵矜一放学走得早，没参与她们的这项活动，这时听她们描述起来要笑疯了。

那厢唐意蘅和姜予予临阵逃跑后，宋嘉航拿出了抽屉里的东西。

“靠！真是情书啊！”董点来劲了。

原来唐意蘅喜欢宋嘉航这挂的。

好办！

现在宋嘉航脑袋枕在胳膊下，那封情书就夹在指缝间，也不拆，好像能透视似的。

“航哥？”董点看他那动作，试探的声音传来。

“说。”他没好气地吭声。

董点得到允许，豁出了命似的说：“你要不想要，那明天我照旧还给唐意蘅呗。”反正这事他这几天也习惯了。

宋嘉航不吭声了，没说还，也没说不还，想了想说：“你别在班里乱讲啊。”

董点揶揄：“你别是也对我们小女神有感觉吧，你对别的女生的情书可不是这态度。”

“要不你拆开看看呗，唐意蘅文笔很好的！”

宋嘉航夹着信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几秒后，他倏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

董点眼珠子就没在他身上离开过。

宋嘉航看着他这幅样子，气笑了：“你出去。”

“哈？”

“那我出去。”情书的接收者没再犹豫，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董点腹诽：还没怎么着呢这就护上了？他是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人吗？还能不识趣地凑过去偷看不成？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宋嘉航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夜雨带来的湿冷空气似乎让他清醒了几分。

绿色信封被比平日打球的随意认真好几倍地拿着，宋嘉航尽量稳住呼吸，小心拆开。

目光第一时间扫向落款处——

不是唐意蘅。

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几乎是带着点迁怒的意味，迅速将信纸胡乱塞回信封，转身推门回到寝室。

回来后瞥了下眼巴巴盯着的董点，嗤笑了声。

“咋样？”董点一眨不眨盯着宋嘉航的脸，一边八卦的同时感慨这小子真是帅啊，和唐意蘅站在一起，倒也般配到不行。

“不咋样。”宋嘉航刚刚打开先看了落款，他立即没好气地把那玩意重新塞回去，再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水流刺激皮肤，冷却心里那点火花。

宋嘉航觉得他真的有病，他刚刚在期待什么，人姑娘一看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挂，他刚刚竟然还自作多情地想，要是唐意蘅真的喜欢他该如何回应。

疯了，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拒绝。

真是疯了。

-

拜这两天的雨所赐，盐城这一片的气温理所当然地降到了一开头的度数，往年这个时候本应出现的秋老虎也遁形得无影无踪。

教学楼前的悬铃木叶子被打落了一地，好像真的一下子到了秋天。

知冷知热的同学们已经换上了自带的秋装，用以对抗这突如其来的降温。

不过有人可没那么幸运。

唐国华开学就提醒她带点儿秋装来着，唐意蘅没在意，按盐城以往的惯例，九月末才会降温。

不曾想今年的气候这么突然。

学校为大家定制的秋季校服还在制作中，是以她只能多穿件短袖来保温。

这天下午活动课过后，董点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进来教室回到座位。

“开个窗董点儿。”宋嘉航扯开夹克拉链，随意塞进抽屉里，还没从刚刚打球的酣畅中抽身。

不想刷题，他进度太快了，距离拉太大了不太好，很没劲。

总不能睡觉吧？肌肉还兴奋着，不困。

他拧开瓶盖灌了口稍冰的水，大脑短暂放空，在想自己等会儿该做些什么。

董点于是又风风火火地将身侧紧闭的窗户麻利地拉开，凉风呼呼灌进来。

唐意蘅做地理题物理题做得发昏，被风一吹，下意识地双手覆上两侧的胳膊，妄图摩擦生热。

姜予予和赵矜一都不知道跑哪里溜达去了，她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看着练习册上自己画圈的好几个题，摇了摇头，试图忘掉昨晚众人的调侃，慢吞吞地扭头。

“宋嘉航...我能问你几道题吗？”

他的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刚喝完水的水杯底有些水，在课桌一角留下水渍。

放空状态被终止，前桌的询问正中他下怀，得，有事可做了。

宋嘉航朝她看了眼，她昨晚帮别人塞情书的时候可没这么问过他。

女孩的脸有些微红，眉头轻轻拧着，明亮的眼睛有点疲惫，还带了点怕他拒绝而紧张的不自然。

董点这个老大粗偏生不要命地挤眉弄眼，末了还要调侃一句：“你脸红什么？问航哥题就问呗，他又不会吃了你。”

宋嘉航挑眉，轻轻哂笑一声，脚下踹了一脚董点，而后将自己水杯不轻不重放在自个儿同桌那里，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你问吧。”

唐意蘅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摊开桌子的动作就像是在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坦荡。她喜欢和坦荡的人相处。

唐意蘅默默注视着宋嘉航读题，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董点那么粗豪，也没有彭泽修那样拿腔走调，不是张奕森的温柔，却也不是旁人的冷淡。

磁性中带了点清冽，慵懒中又带着沉稳。不像是暖烘烘的阳光，但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

做题的时候很认真，不再像平时一样噙着吊儿郎当的笑，莫名给人一种踏实感。

“选21.5°这个？”

语气中带了笃定，丹凤眼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那种痞劲又来了。

她连连点头。

眼前这人露出了然的笑，那一晃的少年气像咕嘟咕嘟的汽水泡泡，溢满了。

“你看啊，乙地是大于0°的对吧？”

她点头。

“它没有极昼极夜现象，也不会有阳光直射。”

“如果甲乙的太阳高度和是90，且都在温带，差值是47，用这个公式。”

他看唐意蘅愣着，自己从董点桌上拿了支笔，“可以写吗？”

她点头如捣蒜。

“要设未知数？”唐意蘅虽然昏沉，悟性倒还在，顺着他在草稿上的圈圈画画猜想到他的解题思路，于是了然。

宋嘉航点头，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宋嘉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练习册上继续勾画，唐意蘅觉得这三个字好像有魔力，会了吗？会了吗。

她好像变得轻飘飘了起来，连周边的空气都觉得烫人。

“谢谢你。这几道都会了。”

唐意蘅说着就要翻页，他的手还在上面指着，两人的手不经意碰到，他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得连连收回手。

女孩还在兀自找着数学练习册上难懂的题目，宋嘉航这时候认真注视着她脸上不太正常的潮红。

“你发烧了？”他拧着眉，想上手触碰感受的想法几乎是一瞬间冒出来，又生生制止住。

“——啊？”

唐意蘅后知后觉地伸手感知自己额头的温度，奈何都是一样的烫，她在这膨胀的温度中起伏，像坠入混沌的汤匙。

-

学校的医务室里清闲的很，突然来了个她这么高烧38度的同学，本不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了起来。

这厢董点还在试图找宋嘉航的破绽，“航哥，你刚刚讲题的时候对唐意蘅笑了。”

他可看的一清二楚啊，这次别想狡辩。

宋嘉航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这节课是历史自习，下节是政治，赶巧了，都是不喜欢的。

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盯着课本上的文字，半天进不去脑子，漫不经心着问：“哪只眼睛看见的？”

董点正想喜滋滋回答，就听见身边这人冷血地说：“剜掉。”

他瞬间萎掉，没几秒又喜上眉梢：“笑就笑呗，看着我们小女神笑一下应该的！”

宋嘉航扶额，这小子一天不开他玩笑不快活是呗，无语地踹了踹他鞋：“我那是看你们小女神聪明，一点就透，不用我多废话。”

“那是，我唐姐顶顶聪明...”董点这个大粉头还没继续乐呵完，就听见宋嘉航说：“不过这事，你不得负个责？”

董点点无语：“好家伙这又干我什么事？！”

他们俩动作声音有些大，前面的历史小老头皱着眉不悦地瞪了几眼这个角落，宋嘉航一改冷漠，见鬼地冲前方挂上让老师乐呵的笑，转头又朝窗户努努嘴。

“这窗可是你开的。”

董点瞬时炸毛：“航哥你这可就颠倒黑白了啊！这窗可是你让开的！”他也冲前面的历史小老头狗腿一笑，不动嘴唇咬着牙补充说：“你得对唐意蘅负责！”

“负责，必须负责！”

董点儿将头埋在桌上堆积如山的课本后，再次重申，手还不消停地捶了捶宋嘉航桌子，仿佛自己为唐意蘅举着把大旗呐喊。

怎么又到他头上了？

少年神情淡淡，又看向黑板一侧的今日课表，历史、政治，这样的两节好课，最适合干点什么了。

他于是灵光一闪，轻笑一声，侧首撩起眼皮道：“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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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鬼使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