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家庄村口下的石磨被老驴拉得辘辘作响,老驴不时发出嗯昂嗯昂的叫音,地上还掉落着一些烂掉的柿子,那是成熟透了从枝头掉下来的,高空坠落,再啪的摔下来,汁水砸出来,流到地上,与灰尘混为一体,不到一会儿就变成黑褐色,看起来有些恶心。守驴的人、打柿的人凑在树下杂言杂语,消遣着磨人时光。
“唉唉唉,听说了吗?那个偷衣服的贼居然是那林洪的儿子。”
“他一个老师教出这种儿子也是没用,还老师呢。”
“就一村小老师,天天炫耀个屁,要不是我孙子在那里上学,我都不给他好脸色。”
“谁说不是呢!”
......
“入秋了,天越来越冷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给痴儿描眉画面。那次用炭给痴儿画得让人不满意,我一直惦念着这事,我想画眉还是要用眉笔。在老季走后,我从瞎子张那里得知了画眉要用眉笔,还了解了口红、擦香这些东西,所以我攒了点钱去买它,等着痴儿回来再给他画。当时我以为这是痴心妄想,我会一个人守着这根眉笔,一个人守着这个承诺,但上天给我好运,痴儿勇敢地逃回我身边。
描错了,我就擦了重来,一对小小的眉毛我竟然描了快一个小时。痴儿纵容我的胡闹,认认真真地盯着我看。终于看起来顺眼了,我才举起一面红色塑料外壳镜子到痴儿面前,我靠着痴儿的头也挤进镜面,光洁的镜面映照出我们的笑颜。
我说:“这下好多了。”
痴儿也抵着我的头:“牙哥儿画的都好看。”
我说:“痴儿,知道为什么给你画眉吗?”
痴儿:“因为牙哥儿想让痴儿变好看。”
我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眉眼柔和,我对着镜子里的痴儿和自己回:“是为了让痴儿好看,但也不仅仅如此,小高老师曾给我讲过张敞为妻画眉的故事,那时我不懂,只是好奇想给你画,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了你是我的妻,所以我为你画眉。”
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多时日了,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情意,我的小痴儿现在很聪明了,可我还是想明确地告诉他。
说完,我的手攀抚上他的眉,抚了抚,轻轻的,担心把画的眉给摸乱了。
痴儿听了我的话,从我的掌心拿走眉笔,也学着我的样子,捧起我的脸,凑近给我画眉。他第一次画,比我还不熟,也是擦了又画,画了又擦,过了好久才拿起镜子给我看,那眉毛被描得又黑又粗,不过我很喜欢。我也问他,我想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刚才说的画眉含义。
“痴儿为什么给我画眉?”
“痴儿也想牙哥儿做我的妻,所以给你画眉。”
如愿听到答案,我心满意足,我们对着镜子欣赏那眉,一起笑靥如花。
滴答滴答,放眼望去,天空落下雨花,打在已经斑黄的叶子上,揉入广袤的大地里,融进那一方小小水塘中......
“天哭了。”
痴儿的赤子之语脱口而出,我笑笑,捏捏他的脸,把他揽进怀里,依靠在一起静坐听雨,这样惬意的日子,我们还有很多,我们还很年轻。
福旺困倦地趴在角落里呼呼直睡,这天惹人倦,我们也在这一场骤雨中陷入梦乡,所以无人注意到那藏在角落里的眼睛,那一双绿色的、寒气逼人的可怖眼睛。
我又入梦了,四周全是白色,而这白色让人心慌。我不断环视四周,发现了变化,白色的天空上显示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是绿色的瞳孔,它大而无神,每一寸目光都带着寒气,我躲开,它又跟上,它只盯着我看,我走向哪里它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接着,一双眼睛、两双眼睛、三双、四双、五双,不断增多,不断增多!天上,地下,四周的一切都被可怖的眼睛布满,所有的目光都是利剑,从头到脚刺向我,我的身上全是窟窿。
我活在那些眼睛里,我死在那些眼睛里。
我被惊醒过来,从恐怖的梦魇里逃出来。我抬手一擦,发现自己被吓得满头大汗,大喘几下,脑海里还有着那可怖眼睛的幻影,不知怎得,我感觉角落里真的有一双那样罪恶恐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福旺还在院子里趴着睡觉。或许是我想多了,若是有人在外面,福旺会警觉的。
我的幻想症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不仅做这种梦,还把梦带进现实了。但那梦的含义又是什么?
我只患有无用的幻想症,没有预知未来和解梦的能力,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切无恙,都是多想。
微弱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作响,我摇摇头忘记那些不好的东西,低眸仔细端详着痴儿。我和痴儿已经互表心意,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爱人,过一辈子的那种。想想我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我也动作轻缓地躺下,与痴儿相隔不过咫尺距离,痴儿温热的气息我能感受到。爱人在旁,我丝毫没有睡意,占得这一点时光来寻觅这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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