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和罗宣来一场公开辩论？”

祝珏坐在车内，一边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一边看着身侧的沈慕照，惊讶道。

沈慕照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月初有一档政治访谈网络节目，原定的嘉宾有事告假，裴叙的意思是，让你和罗宣作为替补嘉宾共同出席。节目流程中有一项十分钟左右的辩论环节，会让节目嘉宾围绕某个议题展开辩论，同时会在网上放出投票，让网民来投出更有说服力的一方。他说，到时候就看你和罗宣谁的票数更多，他就支持谁竞选。”

“谁的票数高就选谁”，祝珏摩挲着下巴道，“你觉得他的诺言有几分可信？”

“九分。”沈慕照道。

祝珏挑了挑眉，正想问她怎么对裴叙的人品这么有信心，便听得她幽幽地道：

“满分一百。”

祝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周六也笑，旋即叹了口气，道，“绕了一圈，咱们还是回到原点了。”

后座上的两人都默然。她们拉拢裴叙的目的是为了除掉罗宣这个竞争对手，而裴叙却告诉她们要先赢了罗宣才能获得他的支持。兜兜转转，祝珏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和罗宣同台竞技。

祝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便签，摆在腿上，开始写写画画。

“咱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她分析道，“第一是放弃寻找裴叙的支持,现在就宣布参选，等到正式竞选时再和罗宣pk。”

“第二是参加节目，在节目中赢了罗宣，在竞选开始前就把罗宣淘汰出局。”

祝珏想了想，把“在节目中赢了罗宣”几个字划掉，改成“让裴叙非支持她不可”。

裴叙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她在节目中胜出就弃罗宣而择她。即使所谓的辩论比赛完全公平公正，且她获得了比罗宣高的票数，那充其量也只是裴叙择人的考量因素之一。裴叙已经在罗宣身上投入了不少的成本，要他转而支持自己，那么一定是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也就是说，他支持祝珏所获得的利益，要大于他支持罗宣所获得的利益以及他在罗宣身上投入的成本才行。

祝珏又审视了一遍两个选项。

“在第一项里，我要同时与罗宣和裴叙竞争。”

“在第二项里，我要与罗宣竞争，获得裴叙的支持。”

两个选项一相对比，孰难孰易，立刻分明了起来：与一个人竞争，总比和一个人加一个集团势力竞争要好。这笔帐祝珏还是会算的，她圈出第二个选项。

“看来，我们还是得接受裴叙的条件，去和罗宣比一场。”

她又在下方补充道：

“但与此同时，也要努力争取其他势力的竞选赞助。”

毕竟她和裴叙的合作只是为了挤走罗宣，维持不了长久，未来一定会分道扬镳。她还是得努力发展其他势力对她的支持才行。

接下来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第一，挤走罗宣获得裴叙的支持。第二，同时争取其他势力的支持，为将来和裴叙的决裂做好准备。

祝珏长吁了一口气，“咱们接下来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实现这两个小目标。”

“要实现第一个目标，笼统来说，无非是两个方面入手”，沈慕照沉吟道，“要么增强你自身的价值，要么削弱对方的价值。”

“增强自身的价值么”，祝珏边写边道，“多训练，至少能力方面不能拖后腿，这是最基本的。然后再就是名气方面，这算是我的核心竞争力，必须保证在大选前我的人气不能出现明显下滑。”

作为一个自律的好青年，祝珏完全有自信能做到这些。

“至于削弱对方的价值......”

祝珏写字的手停顿了下来，然后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半小时前，她正准备离开葬礼现场时，无意间和一个人撞了一下，定睛一看，居然是罗宣。

两人见是对方，便有些尴尬地各退开一步，异口同声地道了一句“抱歉。”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又在脑内跳了出来，出现了一个新的小红点。

祝珏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

上次小红点出现，还是她刚来襄州，在牛车上碰见陈语的时候。

她快步走开，然后在脑内打开系统。人物一栏项下，罗宣的名字赫然在列，就排列在陈语之后。

祝珏如蒙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陈语出现在她的系统人物栏里，她思来想去，只有她是被系统传送进来的这一点可以解释。而现在罗宣也出现在她的系统里，那就说明——

罗宣和她们一样，都是被系统传送到大唐共和国的！

祝珏精神高度紧张，她试探性地点了点罗宣的名字，居然点开了，里面哗啦啦出现了整整一页的信息。

祝珏忙仔细看了起来，愈看脸色愈加沉重。

“罗宣，xx星云猎户座人，曾任星系第x区助理检察官，第x区副区长，第x区区长......”

这个罗宣，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居然他爹的也是政客！

祝珏咬牙。他来参选襄州州长，倒还真是专业对口得很啊。

她继续看下去。

“......x年x日，区长在任期间，被举报存在不端行为，受到相关机构的调查。次年，因贪污受贿罪、选票造假罪、操纵公共舆论罪被星系最高法庭判处终身监禁。”

祝珏暗暗心惊。从罗宣在原来世界所犯的罪行来看，他应该颇谙那些政客手腕，而且并不介意用些肮脏手段来达成目标。

记录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看来，罗宣是在原来的世界里服刑时被传送进系统里来的。

祝珏坐在车里，回想起自己在系统里看到的有关罗宣的资料，心中便沉重了几分。

罗宣从政的经验丰富，而自己则是个新人，这无疑增加了对付他的难度。不过，祝珏转念一想，罗宣在原来的世界里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来到大唐共和国后，或许积习难改，在往上爬的过程中留下一些污点，没准会成为克制他的把柄。

祝珏不禁想，要是能把系统资料里罗宣在原来世界里罄竹难书的罪行公开就好了，这样她能省下不少事。但她也只能想想而已，这么做显然不现实。

“咱们得深入扒一扒这个罗宣”，沈慕照道，“老实说，我觉得他火起来的原因非常蹊跷。”

“报道上说他帮工人们向厂子争取提薪，这是他受追捧的重要原因”，祝珏道，“我们需要核实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沈慕照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第二个小目标”，祝珏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便签和名片，“我拿到了贺鸣、江蕴等人的联系方式，之后会和她们保持联系，尽最大可能争取她们的支持。”

黑色轿车在回去的路上平稳行驶着，三人俱沉默了下来，各怀心事地沉思起来。

“其实，我在阳台上引导裴叙看你和武凌云谈话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沈慕照突然开口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还有第三个选项？”

“第三个选项？”祝珏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你是指和武氏联合？”

沈慕照点点头，“我骗裴叙说你可能会和武氏联合的时候，忽然觉得，要是我们真去和武氏合作了，未必不是一个对付罗宣的办法。”

“那就是要假戏真做了”，祝珏思索了一下，旋即感慨道，“如果我和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联合倒是不无可能。因为利益而决裂，又因为利益而合作，那是很自然的。但是……”

但是偏偏里面还掺杂了一些私人感情，这就让情况变得十分复杂了起来。损失的利益可以慢慢收回，但是心上产生了隔阂该怎么消除，却是一个难题。

“我理解你”，沈慕照道，“你不愿意把她们当作是有价值的工具来进行交往。你想讲感情，想像以前一样和她们朋友似地交往，对不对？”

祝珏一笑，算是默认，“这样想是不是太幼稚太感性了？简直不是个专业的政客。”

“一个专业政客的前提是，她也得是一个人”，沈慕照看向她，平静道，“你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还是个充满人情味的人，你身上那些人性的、感性的部分并没有在权力的斗争中被磨灭。祝珏，你应该为自己的这一点感到自豪。”

祝珏垂眼，嘴角有些孩子气地微微撅起。

不得不说，沈慕照的话让她很有些感动。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现在就变成一只小狗，扑上去蹭蹭她。

她眼角余光瞥见沈慕照脚边放着一个纸箱，好奇道，“这是什么？来的时候似乎没有看见这个箱子。”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沈慕照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纸箱，微微勾起唇角，有些神秘道，“我在里面找到了一本好东西。等到了办公室，我拿出来给你看。”

三人很快返回了宾馆。沈慕照将一本颇有些年头的旧笔记本从箱子里拿出，郑重其事地放在会议桌中央。

祝珏辨认着封面上模糊的字迹，“与武曌.....访谈......记录？”

“这是我母亲在武曌大选期间的写下的工作笔记”，沈慕照神色奕奕道，“里面记载了不少她对竞选活动的观察和心得，或许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

祝珏眼睛亮了起来。

大唐第一记者沈矜的手稿，而且内容和竞选活动息息相关！

这简直就是她了解竞选的极其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祝珏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珍贵的旧册子坐下，沈慕照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两人肩并肩逐字逐句地认真看起来。

祝珏目光扫到书页内侧时，忽地“啊”了一声，指了指书册中间，“你看，这里纸张脱胶了。”

沈慕照沿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小段纸张脱离了书脊，露出一条细小的黑色缝隙。她起身，“我去拿胶水来。”

祝珏点头，手指在缝隙两边按住，试图将纸张和书脊拼拢。然而，令她吃惊的是，那道黑色的缝隙居然合不上。

她微微蹙起眉头，将书页放在日光灯下凑近了细看，指甲在“缝隙”的边缘刮了刮，指尖传来与硬物摩擦的触感，令她不由心惊了一下。

好家伙，这道缝隙居然是实心的。

她从桌上拿过一枚回形针，掰直了插进缝隙的上端，然后轻轻用劲向外一挑。

一枚极薄的黑色芯片，从书页中间跳了出来，落在布满字迹的白纸上，分外扎眼。

祝珏呆了一下，拈起那枚小小的芯片，转头看向正在旁边柜子里翻找胶水的沈慕照。

“你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