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解释一下昨晚的事。”许久,齐礼还是开口。
男人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一个世纪大笑话:“你中毒了,我帮你解毒。”
齐礼歪头:“用你的勾八解毒?”
男人沉默了。
两人的孽缘就是这么开始的,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展开的。那时齐礼刚刚结束一段漫长又酸涩的暗恋。那场感情让齐礼第一次想到了死。
冷风混着雪带来的湿气打在脸上,带着泪水,思念,日光渐沉,她在班级聚会上,喝了太多酒。
那时,齐礼逃离般的抓住突然出现她生命的万逸群。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孤单吗?
是她急需一个人替代那个她爱了十年的人吗?
是她需要陷入混乱才能寻找安宁吗?
是她想要有人陪伴,而万逸群放纵了她吗?让她沉迷在放逐自我的情绪里吗?
齐礼没想着要和万逸群的生活有什么交集,两人只打炮不干扰彼此生活。她上错了车,但也没有遇到对的人,而那天在她身边的女人才是万逸群真正应该接走的人。
“她是你女朋友吗?”齐礼问。
万逸群思考了一下。
齐礼真的觉得离了个大谱,女朋友要么是,要么不是。
“炮友?”忽然,齐礼想到一种可能。
万逸群露出一个更奇怪的表情,齐礼当是猜对了。
齐礼时常觉得万逸群的脑回路异于常人,阴差阳错把她接上了车,知道错了后面不改色直接把醉酒后神志不清的她带到了酒店。
他知道他是在犯罪吗?
他并不知道。
一次万逸群拿枪抵在她额头的时候,齐礼忽然意识到她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齐礼郁闷的回忆他们的种种。
餐桌的另一头,万绮慢条斯理的吃午餐。
——他们真的就是这样的关系,仅此而已,万逸群却说什么,非她不娶,他的父亲还大老远跑来兴师问罪。
晨光明媚,天空一碧如洗,静谧的院落里,桃花瓣瓣落,阳光钻入镂花雕空的窗户撒到地板上。
屋子里很静,不时传来棋子落下的声音,让这屋子显得更加静了。
“我输了。”齐礼弃子,放弃挣扎,再早几步,她就输了,万绮让她到现在,而早就看穿她所有步数的男人笑眯眯:“齐礼小姐进步很快呢。”
他把她杀的片甲不留,又鼓励他。
这算什么?幼儿园老师带小孩吗?
门外站着戴着墨镜,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侍从。几天前,她在那些人的严密监视下上了车,窗外风景迅速倒退,城市的喧嚣逐渐消失在地平线。
车在茂密的林间小道上平稳的行驶。
齐礼歪头倚在靠椅上,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出神。
而万绮在前排,全程笑眯眯的。
齐礼尴尬地躲开男人的笑容。
为了判明她是否有资格做万家儿媳妇的新娘修行……几天下来,齐礼不由得感慨,这哪是什么修行,这是万绮的才艺表演大会吧?
他的书法和他的古琴一样,行云流水,他温和地赢了每一盘棋,他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齐礼一本也没看过的古籍。而她,不会毛笔字,不会弹琴,又输了棋,看不惯文言文,即使如此,万绮还是给她沏了杯茶,介绍:“这是上好的……”是什么?忘了,齐礼甚至想不起来她喝的是什么茶。
万家儿媳妇这个职位如果是场考试的话,她妥妥零分。
可是万绮依旧是温和的模样,似乎教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男人一举一动带超脱凡尘的飘渺气,虽是父子,性格却差异巨大,万逸群是骄傲的青年才俊,刚毅中带着些冷漠,刀枪不入的坚硬下,又带着一丝脆弱。万绮温和神秘,十分柔和沉稳,又带着水一样的淡漠。
齐礼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中年人都是这样,还是只有万绮是这样。
万绮让齐礼想起历史老师,而万绮也是一个完美的老师,于是这场新娘修行,也可以当作一场夏令营。
只是想到他是万逸群的父亲,以及她和万逸群的关系……
齐礼头痛地揉了揉脑袋。
齐礼害怕两人再相处下去,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她并不了解万逸群,只知道万逸群是毕业后创业,开药企,她吹万逸群的词句要用完了,于是只好转移话题,做起了哥吹:“说来也巧,我哥也是制药的,我哥特厉害,还没毕业,就直接被万成医药挖走了,你知道万成医药吗?”
万绮顺着她的话语问:“万成医药?”
齐礼点了头,“万成是全国最厉害的医药公司,也是全球最强的医药集团之一,特别难进。”而他哥哥还没毕业就进去了,万逸群确实牛逼,但群峰的规模比起万成?不值一提。
“哦?”万绮露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表情。“那还真是巧,我也在万成。”
齐礼惊讶:“您也在万成?”万逸群父亲也在医药产业?所以他毕业后才会成立医药公司?
对她的惊讶,万绮点点头,微笑,说:“嗯,我是万成的董事。”
齐礼脑子断线:“诶?”
百度是个好东西。
万绮的照片和简介详细的刊登在百科上。
万成药业的董事,万绮。
企业家,慈善家,年度经济人物,国内最具商业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齐礼关掉手机,像是被抽空力量般,倒在床上。
脸埋在枕头里,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她呼吸声。
齐礼能听到——她真的能听到,皮肤下的流淌的血液在叫嚣。
身体传来一阵疼痛,她咬住下唇,蜷缩身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疾病仿佛要从身体里破出。
没关系——只要她醒来,疼痛就会消失不见,就像黑夜会消散。
也许是白天和万绮斗智斗勇太久,齐礼很快就睡着了。
齐礼第一次睡得那么沉,在天鹅绒的包裹下,在温和不刺眼的灯光下,她喜欢开着昏暗的灯入睡,她喜欢看着那些灯光渐渐失焦,慢慢沉于黑暗。
于齐礼而言,最美好的事情的莫过于一觉睡到天亮。
齐礼贪恋睡眠。
幼时的齐礼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醒来。
曾有一次夜深惊醒,反复按下电灯开关却发现电量已尽。
她处在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暗中,耳边是冷风阵阵,像是幽灵飘荡。
齐礼在一片黑暗中,把头埋在双臂间,蜷缩着身子。
和哥哥断联后很长一段时间,齐礼都难以安眠。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淅淅沥沥,好像下了。
齐礼在深夜猛地醒来。
楼上传来声响,什么东西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
“齐礼小姐?”万绮叫道,却没人回应。
万绮露出一个笑容。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齐礼喜欢从阁楼的玻璃看月亮,就住在此。
万绮上了阁楼,敲门,语气中带着些不放心,“齐礼小姐,你怎么了?”
窗外电闪雷鸣。
门没有上锁,万绮轻轻地推开了门。
突然劈下的闪电照的黑暗的房间煞白。
齐礼倒在地上。
万绮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不急不慢地走过去,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开口:“齐礼小姐?”
齐礼身体很烫,烫的可怕。
昏昏沉沉,似梦非梦。
她扭动着身子,好像要挣脱某种束缚。
可眼睛无法睁开,身体也无法睡去,只能不停地挣扎。
忽然,一阵冰凉落在她的额头。
齐礼渐渐停下了挣扎,轻轻喘息。
身体像一会儿行走在火山之口,一会儿又像迷失在风雪之间,细密的冷汗布满了额头。
是她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这次病发的太突然,以至于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冰火交织间,齐礼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喊他的名字。
“万逸群?”
是他吧。
上次病发,就是他陪在她身边。
齐礼握住男人的手,好像找到了救星。
冰凉的手掌碰上她炽热无比的脖颈。
齐礼的皮肤丝滑如绸,温度却热的不正常。
好像触碰了火源,好像坐在壁炉前一样。万绮微笑:“齐礼小姐……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热?”
万绮一直没有将手拿开。
齐礼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掌,“万逸群……”疾病发作使齐礼已经失去了理智,黑色的眸子笼着层雾。
隐隐约约,看到身边人黑发黑眼,一如往日。
齐礼嘴唇微张,黑色眸子迷乱,轻轻开口,渴求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清晰无比。
雨淅淅沥沥,声音遥远又悠长。
齐礼被人抱起。
她倚在那人身上,好似沉入水中,冰凉感浸满全身。
没那么热了,但是又突然好冷,仿佛赤身坠入冰窟。
齐礼止不住的颤抖。
炽热的吻落在她身上。
她感受到温暖,本能地将男人抱得紧紧的。
对方的身体温暖无比。
齐礼做了一个噩梦。
齐礼梦见幼时,父母死去,淅淅沥沥的雨带着血蜿蜒到她脚下,她站在那里,看着父母的尸体。
雨打在脖子上。
忽然,雨停了。
齐礼抬头,看倒有人给她撑起了一片黑色的天空。
那是伞。
执伞的人黑色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眼睛像是墨。
他笑意温柔,半蹲下身,抚摸她的脑袋,樱一样的薄唇轻启:“你说,我是应该杀了你,还是把你养大再慢慢折磨你呢?”
齐礼幼时父母车祸去世,她被叔叔收养,叔叔家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儿子,叫齐晟。
在养父母的悉心照料下,齐礼在父母去世的阴影上,又增添了诸多成年后都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养父母不靠谱,好在齐晟是一个完美的哥哥,给她零花钱给她买玩具,小大人似的带着她。
“高考完,带你去旅行。”
齐晟的这句话支撑她度过了晦暗的学生时代。
她知道她会离开这个家庭,离开这个闭塞的小城市,就像哥哥一样。她可以做到的,因为哥哥做到了。命运对哥哥更残忍他都做到了。
小时候,叔叔喝多挥舞拳头的时候,是他把她护在身下,阿姨生病的时候,是他安慰她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晚上她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是他抱住她,说,哥哥在呢。她生日的时候,叔叔阿姨从不记得,是他省下钱,给她买蛋糕,给她带上纸做的王冠,为她点上五彩缤纷的蜡烛。
他关掉灯,阴暗的房间里,烛光后,他给她唱起生日快乐歌。
在她阴郁的年少时代,哥哥就是快乐,光芒,与爱。
那时齐礼最喜欢哥哥。
作业再多也阻挡不住校园里的求偶氛围,齐礼穿行小树林,路过亲热的情侣。
她十七岁,恋爱经历为零。
很多男孩子喜欢齐礼,但齐礼都不喜欢他们。
对于那些人的告白,齐礼只说,心思在学习上,不想谈恋爱。但齐礼的目光早就被哥哥穿白大褂忙碌的样子引去。
只要看着哥哥,心里就会很平静。
有时也会做一些梦,醒来时红了脸。齐礼最喜欢齐晟,可也不知怎么定义这份感情。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亲密习惯还是对他的憧憬?还是……爱呢?她把这份不知道如何定义的感情放在心底,也许她无需弄懂,毕竟岁月长长久久,齐晟是她的哥哥,血缘的纽带维系着他们,他们还有好多年月。
直到后来齐晟不再联系她,远走美国,独自光芒万丈。
于是在多年的爱之后,齐礼第一次感受到恨。
她逃离齐晟,救命稻草般抓住万逸群。
齐礼一直都不知道万逸群是什么人。他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万逸群从未告诉他,就算齐礼提及,万逸群也有意避开不谈。齐礼也不知道万逸群怎么受的伤,怎么知道她的住所,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里,黑发白肤,胳膊上的血猩红,就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带着股邪恶与战败的脆弱。
见她回家,万逸群对着她,举起枪:“你如果敢报警,我立马杀了你。”
齐礼买了绷带和消炎药。
阴历严肃的男人拿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齐礼瑟瑟发抖,吓得脸色苍白:“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别,别杀我……”
万逸群在她家住下养伤,齐礼一边上学,一边照看万逸群。
除去脾气偶尔有些暴躁,不会做饭,口味又挑,还经常拿刀枪抵着她脑袋之外,万逸群也没什么缺点。齐礼每天定时回家,朋友的邀约也推脱,别人都以为她交了男朋友,“敢报警我杀了你。”万逸群的声音在脑海回荡。——齐礼有苦说不出。
两人认识时间久了,万逸群也询问起她的感情状态:“都上大学了,你不交个男朋友?”
齐礼想起了哥哥,很难过,说:“断情绝爱了。”又对眼前这个男人好奇,问:“你呢?不交个女朋友?”
万逸群沉默了会儿,说:“太忙了。”
大学四年快过去还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齐礼远远的落后了同龄人,齐礼在和齐晟断联后专注学业,生活唯一的意外就是万逸群。
齐礼一直都在想万逸群是什么人。
一开始以为是个在逃的犯罪分子,但警方的通缉令更新到现在,没有一张是他。
他时不时出现,又突然消失。周五放学的时候,他又在校门口等她。看到万逸群的时候齐礼不知所措,而他依旧冷冰冰的,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让她和他一起散步。
万逸群白衬衫黑西裤,齐礼穿了条花裙子,两人并肩而行,街上遇到同学,向她打招呼,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愣了一下,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该不会,被误以为男朋友了吧?
齐礼有些尴尬,万逸群倒是礼貌地把招呼打了回去。
万逸群是个标标准准的年轻帅哥。学生时代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倒是能成为他人羡慕的对象。齐礼升起一丝虚荣心,但这种虚荣与她对齐晟的感情面前,又微不足道。
齐礼在自动贩售机买水,顺便给万逸群带了一份。
万逸群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闭上眼睛,仰起头。他附近的气息停止了,他身上有股孤独落寞,好像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也许是那种孤单,让他们两人产生了联系。
“万逸群。”齐礼唤到。
万逸群睁开眼睛,撇过头,黑曜石似的眼睛看着她。
“礼礼。”他喊道。
风吹草地,她坐在他旁边,把水递给他,而他的手触碰她的手指,他与她对视,眼睛冷冰冰的。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更深入的吻,就要换一个场合。酒店里,天花板的灯给他的黑发打上了一层光。他的手探进她的衬衣,他比她娴熟的多。
齐礼的初吻是万逸群,初恋却不是。至于万逸群的初吻和初恋?肯定比她要早得多,万逸群丰富的经验在他熟练的吻中,他的舌头伸进来,和她的缠绕在一起,水乳交融,齐礼被吻得晕头转向。
齐礼第一次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这么的,勾魂摄魄。
而对被吻得手足无措的她,他露出一个些许担忧的神色,说:“你一点经验都没有,以后可是会很幸苦啊。”
幸苦?
她辛苦什么?辛苦的不应该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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