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过去半天,几处阵点就接连骚动起来,弟子间已经自行开始了清查内奸。
“我早就想说,你们这些官府硬塞进来的人,最是可疑。卖城求荣、勾结外敌,好为本家铺就青云路,这等事你们做起来眼睛都不眨!”
被指责的那群弟子岂肯示弱,当中一人当即反驳,声音尖利。
“呵,真是笑话。我看是你们这些只知道埋头修炼,书没读几本,脑子不会转弯,张口便是血口喷人的东西!”
“你说谁没脑子?”
“就说你们这些莽夫!如何?”
双方从最初的小声嘀咕互相猜忌,慢慢变成了尖锐的指摘。
一方讥讽对方是权贵走狗,另一方则反唇相讥,骂对方是无脑莽夫,言辞愈发激烈,很快便越了界。
剑光一闪,有人愤而出手,誓要教训出言不逊者,演变成了打斗。
剩下的一些人见势不妙,生怕被卷入混战枉送性命,趁机转身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待到施佑锦察觉到此地异动,从另一处阵点匆匆赶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狼藉。
不少弟子伤的伤,逃的逃,那作为阵点的树,也已被砍伤,灵气尽失。
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喝问出声,大敌当前,为何还要如此内斗,如此不识大体。
可这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随即被一股更深的无力与茫然所取代。
他已经倾尽全力,却依旧阻止不了人心的溃散,结界的破碎。
接下来,又该如何?
就在他还在思索愣神之时,他的传令纸发出动静,打看看见是许言写下的:「速来东观山台。」
他看到后,立即往东观山台赶。
*
宋安与秦寻风所处的这处阵点,自然也未能幸免。
而他们二人,在一人的话语中,成了众人怀疑目光的焦点。
那人就是莫执,他坐在离两人的不远处。
“莫哥,你看那女子平日里就独来独往,身份成谜,在这种关头,怕是最有问题的。”
上次跟在莫执身旁的那个跟班,此刻又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煽风点火。
莫执本就因之前被宋安当众拂了面子而心怀芥蒂,此刻被身边人这么一挑唆,再看宋安那副与周遭恐慌格格不入的沉静模样,也越发觉得可疑。
一个女子,无门无派,行事还如此特立独行。
因为周围的人也有类似的私语和猜忌,莫执胸中那不满和一种想主持大局的虚荣感混杂着升腾起来。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宋安面前,身影带着压迫感投下,声音刻意拔高,盖过了其他杂音。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现在宗门内忧外患,莫不是在找机会破坏吧?”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宋安听到质问后,面色平静,心如止水,依旧维持着调息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睁开。
她觉得现在的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一旦陷入这种争吵,言语便会成为对方扭曲事实的东西,怀疑你的人只会从你的话语中拼命寻找所谓的漏洞来印证自己的猜忌,毫无意义。
见她竟是这般无视自己的姿态,莫执只觉得脸上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向前又逼近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怎么?不敢回话?是心虚了,还是根本没把宗门安危放在眼里,我看你们就是内奸。”
这指控原本毫无根据,荒谬不堪。
然而,在人人自危的环境里,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细节,都会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被无限放大。
一旦怀疑的种子被种下,敌意便会如同藤蔓,不断滋生疯狂缠绕。
那莫执见她沉默,气焰更盛,见她竟敢无视自己,伸出手想推搡。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宋安拍开他探来的手,力道不轻。
她终于抬起眼看着这个带头针对她的人,又看了周围一圈,说:“宗门急令,是让我们来此守阵点,而非在此凭空抓人,分清轻重主次,不要意气用事。”
莫执被她的话与毫不客气的动作一慑,一时语塞,僵在原地。
方才一直跟在莫执身后煽风点火的那人,此刻见状,立刻一步上前,厉声反驳。
“守阵?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就混在我们当中,叫我们如何安心守阵,只怕背后挨了刀子都不知怎么死的!”
此言极具煽动性,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些弟子的附和。
“说得对!”
“必须先搞清楚!”
宋安冷眼扫去,目光与那人对上的时,只此一眼,这种熟悉与冰冷的眼神让她立马认出,此人是那晚另一个蒙面人。
他应当是针对自己而来。
于是她轻声对秦寻风说:“你先离我远一点。”
秦寻风也察觉到对方的敌意,自己待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反倒可能拖后腿,于是抱着剑站得远了些。
那人见话语奏效,继续煽动,还直接将莫执推开,朝宋安动起手来,招式看似莽撞,实则阴狠,直逼她的要害。
宋安身形晃动,避开他的擒拿拉扯。
她看得分明,此人明知不是她的对手,却依旧步步紧逼,招招狠辣,直取要害,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他的目的绝非擒她,而是逼她出手!
只要她在此刻重伤同门,无论缘由为何,在其他人眼中,她的怀疑便会立刻坐实。
届时,犯了众怒,他们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她群起而攻之。
想通之后,宋安起先只是一味格挡闪避。
那人的进攻却越发狂暴,几乎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
在一次贴身交错的瞬间,宋安听到冷冷的一声:“我哥在哪?”
宋安立马反应过来他哥应是被自己刺伤背到藏书阁的那个人,于是小声回应:“他没死。”
可那人依旧不要命地进攻,宋安分心后避之不及,推了他一掌。
不过那掌的力道不大,却让那人重重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人群中那些真正怀有异心,准备伺机而动的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
其中一人猛地抽出兵刃,高声煽动:“她还想伤害同门,大家一起上,拿下这个叛徒。”
大部分人仍在犹豫观望,但一部分分不清的跟风人,加上那几个混在其中的内应,立刻呼和着涌了上来。
一时间,宋安被十几人团团围住,退路尽封。
“秦寻风,再退远些!”宋安低喝着。
这一战,避无可避。
不过围上来的这些人,大多只是锻体期与引气期的修为,虽人数占优,但破绽百出。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初次面对围攻的些微心悸,眼神瞬间变得坚毅。
左手快速拔出身旁那柄带着锈迹的长剑,剑指地面,右手并指如剑,口念法诀。
她腰间那柄短剑应声出鞘,剑尖发出着微芒,横在身侧。
最先一人吼叫着挥刀劈来,而后其他人也冲向宋安。
刀剑相交之声顿时变多,宋安身形在方寸之地挪转,步法简洁。
长剑在她手中大开大阖,格挡劈砍,势大力沉,而那柄飞旋的短剑则如游鱼般灵动地环绕在她周身,在她的操控下,时而格挡侧翼来袭的攻击,时而疾划而出,令来袭之人防不胜防。
她竟以一人一剑一匕,在这围攻中守得滴水不漏。
更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在众人的压迫之下,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温热起来,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取代了最初的紧张。
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对手的动作在她眼中比平时练习还慢了不少,周身灵力的运转比平日更加顺畅自如。
她不再去思考练习的招式,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头脑,每一次格挡反击都如同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过了一会,地上已经躺倒过半数的人,哀嚎不止,那些下死手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
“谁还不服!”
宋安长剑斜指地面,短剑悬浮于身侧,她目光扫过剩下那些面带惧色的弟子,无人再敢上前。
宋安持剑而立,微微喘息。
激斗过后,身体确实感到了一些疲惫,但胸腔之内,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翻涌不息。
这种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用以破除危局的感觉,让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近乎自由的畅快。
*
远远的东观山台上,萧景礼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事。
各处阵点早已矛盾四起,乱象纷纷,人散了,阵点也一个接一个灵光消失,相继告破。
除了宋安身旁这一处。
她以一人生生镇住了场面,再无人敢上前挑衅。
一旁的萧景礼姿态悠闲,目光落在宋安一处,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是我入宗那晚,晕倒在地的女子吧?”
许言走上前,看着宋安那一处地方,看了一会脸上已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区区几日,宋安的修为竟已攀升至练气后期,与他自己不相上下,独守着那最后一处阵点。
这天赋确实非比寻常,不过这要是误了事,莫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
许言躬身答道:“应当是。”
萧景礼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凤眼中却起了一些兴趣:“这可不能让她一人坏了事,误了时间。”
许言听后神色变得有些惶恐,身子更弯了几分。
“我马上就去制止她,将事办成。”说着他拿出一个面具,就要戴上。
“许执事,你是她的对手吗?”萧景礼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语气带着笑意。
许言听后动作一顿,现在自己这个状态确实应该打不过。
“你太慢,还是我来吧。”
话音未落,萧景礼已自然地从许言手中拿过那张面具,覆于脸上。
同时,指间夹住了一张暗金色的符纸,口中低诵简短法诀。
下一刻,他身形轻盈一跃,竟踏符而起,乘着山风御符而下。
与此同时,许言的身后站着匆匆赶来的施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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