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吃,好好吃!”
宋安小口小口,却极快地将油纸包里所有的糖梨膏都送入了口中,连一点碎屑都没放过。
那糕点初入口时,外层是清甜不腻的冰糖脆壳,轻轻咬破后,内里温润柔滑的梨膏便化开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层次分明。
几块下肚,不仅口中苦涩尽去,连带着喉间的干痒刺痛也缓解了大半。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虽然依旧残留着酸痛不适,但躺了整整三日,实在需要起身活动一下。
其实她心中还惦念着一件事,方才她向许言打探被抓弟子的下落,实则是因为想起了那个被她刺伤的蒙面人。
不知他是被青城官府带走了,还是已经死了。
她得去看看,哪怕只是确认一下。
打定主意,宋安悄悄起身,一路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藏书阁,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便越发浓。
刚看见藏书阁的小角,一道身影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只见郭娘只见她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面容憔悴,发丝都有些散乱,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唯有一双眼睛似因她的到来而迸发出一点光亮。
“哎呦,来了正好,快来帮帮我~”郭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急切,“我这儿抓药忙得脚不沾地,你手脚利落,帮我分包一下。”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宋安就往里走。
老远她就听见脚步声,瞧见是宋安,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姑娘心思单纯,让她帮点小忙定然不会推辞。
事实也确是如此。
宋安尚未来得及细想,已被郭娘按在堆满药材的案前。
在郭娘一连串指点下,她拿起纸开始包分好的药材,手法从生涩到熟练。
一时间,阁内只剩下抓药材窸窣与纸张摩挲之声。
两人一个利落地抓药称量,一个低头默默分包,竟也生出几分默契。
宋安手上包药的动作未停,装做随意地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郭娘,我想问问,谢瑶和那天晚上我带来的那个人,他们还好吗?”
郭娘正全神贯注地掂量着手中的药秤,头也不抬地回道:“谢瑶那丫头醒了,已经走了,至于那个男的……”
她顿了顿,将称好的药材倒在宋安面前的纸上。
“还没醒。”
“还没醒!?”宋安手中一顿,险些将药粉洒出。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至今,真的还能活着吗?
郭娘瞥见她停下的动作,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中间醒过来一次,估摸着是半夜想偷偷溜走,可惜身子不争气,没走两步就栽了,还是在附近一个土坑里找到的。”
宋安问:“那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呢,死不了,估计也快醒了。”
郭娘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我的好妹妹,你先行行好,帮帮我,不然他没死,我先累死了。”
宗门大阵被破,受伤弟子不在少数。
她这个原本图清闲才待在此处的药师,已经连着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身心俱疲,几乎麻木。
郭娘像是看出宋安的心思,有气无力地添了一句:“等忙完了,我领你去看看他。”
宋安闻言,不再多问,低头卖力地分包起来。
这一坐,便是从上午到太阳快要下山。
除了中途被郭娘硬塞了两个饼子充饥,几乎未曾停歇。
直到完成得差不多了,郭娘举手罢工。
“歇会儿吧,你也赶紧回去休息,我真要累死了。”
郭娘声音沙哑,说着就要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宋安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眼神坚持:“带我去看看那人。”
郭娘连抬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弓着背,像一棵蔫掉的草,无奈地摆了摆手。
“走吧,走吧,跟我来。”
她领着宋安走到藏书阁深处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门前,指了指里面。
“人就在里头,你自己去看吧。看完了记得把门锁好。”郭娘哑着嗓子叮嘱后,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宋安轻轻推开门,看见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简陋的床板上,脸上除了旧伤,果然添了几道新的擦伤和淤青。
她静静地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那张昏迷中仍因伤痛而微微蹙眉的脸。
我为何非要来看他?
是因为那天晚上没头没脑的话,是以为自己第一次杀了人的害怕,还是想问清楚这么做的原因。
或许,这些都有。
不过现在宋安现在要累趴了,也做不了什么。
确认此人还有呼吸就好,她依照郭娘的吩咐,轻轻带上房门,落好锁。
然后拖着那双几乎不属于自己的酸麻沉重的手臂,一步一步离开。
这一路行来,宋安察觉到山中往来的人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而且遇见的人在她记忆中寻不到半点痕迹。
正暗自留心时,偏偏遇上了个算是熟悉的人,是那个叫莫执的。
她心下顿生厌烦,一点也不想与他碰面,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想借由路旁山石的遮掩错身而过。
然而,对方却是直直地朝着她走来,挡在了路前。
宋安停下脚步,拳头握紧,已做好了再度动手的准备。
即便现在带着伤,以此人的修为,也绝非自己对手,没什么可畏惧的。
若他再敢挑衅,她不介意让他再长长记性。
出乎意料的是,莫执并未发难,而是在她面前站定后,猛地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甚至有些夸张的礼,声音极大。
“我对那日无端怀疑构陷于你之事,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大嗓门,让宋安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执没有抬头,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声音低了几分:“那日我被人怂恿,挑动众人猜忌,害你一人被那么多人群起围攻。可我,我却没能力上前阻止,只能在一旁看着,对不起。”
破阵那日,他被推开后,就一直缩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
他起初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可慢慢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几句怀疑,会引来那么多人群起攻之。
直到看见那些动手之人眼中的狠厉和他们之间的交流,才恍然惊觉,自己恐怕是被利用了。
而当他看到宋安以一敌众,剑光闪烁间将那些围攻者逐一击退时,心中竟又涌起震撼与仰慕。
直到那白衣面具人出现,将宋安重伤,他却被那强大的力量所慑,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宋安尚且不敌,他上去也只是送死,他怕死。
事后,看着宋安被许执事带走,那份迟来的愧疚与自责便日夜煎熬着他。
他暗暗发誓,只要宋安还活着,他一定要亲口向她道歉。
宋安看着眼前这个将头埋得极低的人,听着他诚恳的道歉。
那日确实是他率先挑事,但细细想来,后面那人本就蓄意针对,即便没有莫执,麻烦恐怕也避不开。
自己当时守在阵眼旁,成为靶子亦是必然。
最终,宋安只是沉默地从一直弯腰不起的莫执身旁绕了过去。
走出几步后,她才背对着他,声音平淡地传来:“既然知错,那你便在此处,静立半刻钟,好好反省赎罪吧。”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莫执望着宋安渐远的背影,也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山风吹过,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
宋安其实并未真对此人有多大怨恨,但他既然主动认错,且确实有错在身,让他略受责罚,也没什么。
然而,经莫执这一番话,那日被白衣人打得重伤倒地的挫败感与钻心疼痛,又被勾了起来。
她自是心有不甘和疑惑。
那人手中所持的,究竟是何物?威力竟如此骇人。
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学所知还是太少,所练所修还远远不够。
这股不甘又马上催生出了强烈的动力。
她转而寻了一处地方,想抓紧时间修炼。
只是一尝试活动筋骨,身体便传来清晰的抗议。
内腑尚有隐痛未消,四肢关节也因长时间的卧床和今日的劳累显得僵硬,尤其是那双过度使用的双手,更是酸软沉重,几乎抬不起来。
宋安没有强行练习招式,而是先行盘膝坐下,打坐凝神。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溯那日的打斗。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交锋,自己长短剑配合的疏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划动,推演着倘若再来一次,该如何格挡,如何闪避,如何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如何会更好。
直至将每一个环节都反思透彻,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真正开始凝神聚灵。
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后,一个问题浮上宋安心头。
如今已至练气后期,下一步,该如何突破至聚核期呢?
她努力回想在藏书阁阅过的那些典籍,却发现其中记载大多止步于练气期的基础法门,越往后的境界,提及越少。
苦思无果,她索性不再纠结。
她重新宁定心神,摒弃杂念,全身心地沉浸在对灵气的感知与引导之中,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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