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反抗吗?”
宋安被模糊的人影团团围住,每一张脸都看不清,唯有人群中的一袭白衣十分明显。
那身着白衣之人眼神狠厉,朝她动手,而后众人一拥而上,拳脚兵刃如雨落下。
她竭力抵挡,终是力竭不支,被打倒在地,鲜血模糊了视线,意识渐渐不那么清晰,眼前正一点点变黑。
就在一切都要暗淡下去时,一个人朝她走来,向她缓缓伸出手,是父亲。
他沉默地俯身,将她小心地背起。
“不怕,阿安啊,跟爹回家,不会有事的。”
宋安将头靠在父亲肩头,像儿时一般,慢慢变得放松。
“看看你,要出来闯,弄得浑身是伤,后悔了吗?”
宋安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说:“没那么后悔,爹,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到练气后期了。”
她没能看清父亲此刻的神情,父亲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背着她,一步步向前。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扭曲。
不知何时,熟悉的家门近在眼前,可眼前的一切却变得奇怪。
家中的梁柱化作了铁栏,家宅变成了巨大的铁笼。
她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鲜红刺目的嫁衣。
而后她被一股巨力狠狠推进笼中。
铁笼关闭,四周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
“爹?”她惶然抬头,却看见父亲站在笼外,脸上再无半分温情,他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不,爹,别走,放我出去!”
宋安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包裹。
她扑到笼边,用力拍打着铁栏。
父亲的身影没有停下,消失在黑暗中。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嘶声力竭地大喊,“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她开始用身体疯狂地撞击铁笼,不顾一切。
额头撞破了,鲜血流淌下来,染红了嫁衣,她仍不知疼痛般,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撞去。
直到一次用力,那铁栏竟真的被她撞得扭曲崩开。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吞噬了一切。
宋安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她怔怔地望着,半晌,才恍然惊觉,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
这梦中带着她平日里的愁绪,竟让她沉浸其中,有些分不清了。
直到一道清丽的女声悠悠传来:“宋姑娘,你醒了?”
宋安闻声抬眼望去。
那人她未见过,是一位身着淡紫色长袍的女子,她面容清秀温婉,一双杏眼含着浅浅的笑意,乌发简单地用一支玉簪绾起,整个人站在那里,让人感觉温柔恬静。
视线稍稍偏移,宋安认出这是自己暂居的屋子,只是空气中应多了些安眠香的味道。
那女子见她醒来,转身端来一直温在桌边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近。
“宋师妹,既醒了,便先把药喝了吧,身子要紧。”她的声音同人一般轻柔温和,看着宋安的目光里带着关心。
宋安并不认识眼前之人,心底却莫名感到亲切。
女子放下药碗,小心地将宋安轻轻扶起,让她半靠在床头,动作细致又妥帖。
“多谢。”宋安哑声道。
女子一边为她掖好被角,一边说话:“我叫陆听雪,若按入门先后论,我算是你的师姐。”
见陆听雪如此体贴地照料自己,宋安有些不好意思。
“有劳陆师姐了,其实我感觉已无大碍,这些小事可以自己来。”
陆听雪并未停下手中整理被褥的动作,只是轻轻摇头。
“我本就是被安排来照料你的。你在此番变故中受了伤,眼下要紧的便是好生静养。”
宋安还想说些什么,稍一动弹,浑身便泛起一阵酸痛,喉咙更是干痒得厉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她只好妥协,伸手接过陆听雪递来的药碗。
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汁,她屏住呼吸,仰头一饮而尽。
苦!好苦!
苦涩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直窜喉头,胃里一阵翻腾,让她几欲作呕。
宋安平日里极少生病,何曾喝过这般苦的汤药,而且喝完唇齿间依旧残留着极重的干涩感。
她强忍着不适,紧紧抿住嘴唇,生怕失态。
缓了好一阵,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苦味才淡了一些。
宋安听到陆听雪方才提及的变故,心中生出许多疑问:“陆师姐,如今宗门情况如何?”
陆听雪接过空碗,柔声答道:“护山大阵虽破,也抓住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好在后续并未造成更大的问题。”
宋安听后立刻追问:“那青城呢?阵法既破,没有人趁机攻城吗?”
陆听雪略微沉吟,回想起听到的,说:“听说青城方面早有准备,将那些意图不轨之人尽数围剿了,可谓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
这四个字让宋安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重。
既然青城早已严阵以待,那青山剑宗这护山屏障,破得岂不冤枉,为何没人提醒?
“如此说来,我们青山剑宗莫非是被……”
宋安尚未说完,一只微凉的手指便轻轻抵上了她的唇。
“嘘——”陆听雪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善意的提醒和小心。
“宋师妹,有些话,还是不说比较好。”
她端起一旁准备好的温水,递到宋安手边。
宋安会意,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湿润了干涩的喉咙,点了点头,换了个问题:“那、那些被抓的人,后来如何了?”
陆听雪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此事过后,无人再提起他们和这件事。”
回答完这个问题,陆听雪伸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宋安的额头,探知体温正常后,才稍稍安心。
“你且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她说着,端起药碗,朝门外走去。
“多谢陆师姐。”宋安看着她真诚道谢。
房门被轻轻合上,屋内重归安静。
宋安静静躺着,开始尝试将这件事一一捋清。
那些蒙面人无疑是派来破坏阵法的人。
阵法既破,青城却能大获全胜,只能说明他们早已知晓,布好了陷阱。
这分明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算计。
想到此处,宋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随即又觉得有些可笑。
这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她基于碎片的猜测罢了,真相如何,她又如何知晓。
她在这里,和那些在此次谋划中死去的弟子一样,无人在意。
原来,在哪里都一样,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可自己还是不够强,被人打伤。
思绪流转,她想起最后倒下前交手的那个白衣人。
那人手中使用的东西,她此前从未见识过日后若再遭遇,必须万分提防。
只是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为何那人没有趁机下杀手?
她正思索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宋安,躺了这三日,现在身子可还有大碍?”
许言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笑,手中还提着一个东西。
宋安撑起身子,说:“许执事,感觉头和身子还有些酸痛,其余没什么感觉。”
许言走到桌边,一边解开手中的油纸包,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请人替你瞧过了,说你根基扎实,身子骨硬朗,这次算是扛过来了,不过仍需好好静养。”
宋安微微讶异,许言何时变得如此关怀备至?
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他举荐入宗的,如今受了重伤,他表示一下关心,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热情让人有些不适。
东西打开,里面是几块色泽晶莹、透着清甜香气的糕点。
“前几日在山下,顺手买了些糖梨膏,最是润喉生津,还有些疗效,你尝尝。”
许言说着,动用了灵力,将糕点稳稳托到她面前。
见他如此,宋安倒不好直接推拒,加之口中汤药的苦涩余味确实令人难受,她便伸手接过:“多谢执事。”
宋安斟酌了片刻,开口问:“执事,我有一事想问,那些被抓获的弟子,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许言闻言,眼珠微转,似在回想,随即不甚在意地答道:“哦,那些人啊,多是些硬骨头,事败便自行了断了。少数几个被青城官府的人带走了,怎么,你对此事有何想法?”
宋安轻轻摇头,掩去眸中神色:“只是随口一问。”
许言打量着她,忽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追问:“你呀,不会是心里还憋着股气,想找那打伤你的人报仇吧?”
宋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见宋安摇头,许言笑了笑。
“没有挺好,别计较太多,没什么大碍就好好休息,给你请了几天假。”
说罢,他拍了拍衣袍,不再多留,转身离开房间。
许言轻轻带上房门,转身走向庭院中静候的人。
他上前几步,语气恭谨:“萧公子,糕点已经送到,宋安她也已醒了,看着应是无大碍了,您不必挂心。”
萧景礼闻言,面色依旧平淡。
“无碍便好。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其实他本不必亲自来这一趟,只是那日之后,心中总是时不时想起,便来了。
他向来有自己的原则,不与女子老人动手。
那日情况特殊,他本意也并非要下那般重手。
奈何被那突如其来的恶臭黑烟一熏,心神烦乱间,竟错用了威力过甚的符箓,也没能控制好方位,这才不慎将人重伤至此。
事后,他身份又不便暴露,只能匆匆离去,再吩咐许言妥善安置,为她寻医疗伤。
原以为只是寻常伤势,没承想,她竟昏迷了整整三日,这让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亲自送来那特制的糖梨膏,糕点中有疗伤药效,是母亲特意给自己做的。
直到此刻亲耳听闻许言确认她已苏醒且无异常,萧景礼心中那点愧疚,才消去不少。
许言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院门之外。
他这才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看透的玩味:“纵是将军府的公子,地位尊贵,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会因误伤旁人而心下难安的少年郎罢了,心思倒也不难懂。”
而后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宽大的袖口上,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悄咪咪地从里面掏出一块他方才偷偷藏起来的糖梨膏。
“不过这将军府出来的东西,看着质地就与寻常市集卖的大有不同,光是这香气。”
他凑近嗅了嗅,随即小心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眼中顿时放出光来,连连点头。
“嗯!好吃,果然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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