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祁梧,这是给你的两套蓝衣,还有这灰纱的帷帽。”祁久把东西放到祁梧房里的桌上,“明天一早使臣大人就要来,族长叮嘱你要记得换好衣服,路上要一直把帷帽戴着,换洗的这一套衣服也要带好。没见到大周皇帝之前,就算是使臣大人面前也不能摘下帷帽露出脸,这是咱们祁族的规矩……虽然也许多年没用上过了,但既然是族规,就还是得守着。你要记住啊。”
祁梧看了那蓝衣和帷帽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别说谢谢了,你这几天都跟我说了好些声了。”祁久抿了下唇,还是再次开口对祁梧说,“明天……你走了之后,我们大概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虽然一直跟你也不太熟悉,但还是祝你一路平安。”
祁梧眨了下眼,莞尔一笑:“好,我会的。”
即将离开祁族族地的前一天,除了祁久按着族长的吩咐来给他送了服饰之外,祁梧还是如常生活,没再发生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祁梧起床洗漱,然后换好昨天祁久送来的一身颜色偏灰蓝的宽袖长袍。衣袍颜色浅淡,款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袖摆、衣襟和衣带这些细节的地方都绣有精致的花纹,衣衫的布料很柔软,最外面一件也不是直接敞开穿的款式,里衣到外最后全束在一条深色腰带下,显得祁梧的身形看着更加瘦削,腰尤为细。
屋子里虽然有镜子,但镜面不大而且显影效果一般,所以祁梧也看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形象,只是换好衣服后顺便用手掐着自己的腰量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嘀咕:“这也瘦得太过了,改明儿一定要多吃点儿补补。”
换好衣服,祁梧又检查了下行李,确认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他就干脆在桌边坐下来等着早饭。
不过还没等到负责今天送饭的人出现,祁梧就先听到了敲门声,和随之在门外响起的属于族长的声音。
“祁梧,使臣大人已经来接你们了,你快收拾好、带上包袱出来吧。”族长说道。
闻言,祁梧愣了下。
不至于吧,最后一顿早饭都吃不上的吗!
“好。”郁闷归郁闷,祁梧还是老实应了一声,然后拿上装着银票和换洗衣物的包袱,随手将帷帽拿上边走边扣到头上。
灰纱的帷帽将将遮住下巴,祁梧将帷帽的系带在下巴处打了个结,然后伸手拉开了门。
屋外,族长和几个族里的老人都在。他们身后的路中央,有一队穿着统一黑色服制、骑在马上的人,队伍总共二十来人,中间的一辆大马车、以及紧跟其后但看上去相对朴素些的两辆马车将队伍一分为二。
看到祁梧出来,队伍为首、主负责这次任务的使臣柳律随意的扫过一眼,然后语气冷淡的催促:“祁公子还请快些上车,不要耽误时辰。”
族长也小声对祁梧说:“祁姜已经在马车里了,你们这一去要互相照应,都好好的。嫁妆都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上,别担心。你们早晨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东西,马车上有吃的,多少要吃点。”
听到马车上有吃的,正郁闷着没吃早饭的祁梧顿时就舒服了。
跟族长和几位老人辞别,祁梧抓着肩上的包袱朝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内的布置还是挺不错的,空间很宽敞,两边的窗旁挂着沁出淡香的香囊,坐靠的三边触感柔软,中间还有张红檀的矮几,矮几上放着糕饼水果。
车帘撩开,已经坐在里面、和祁梧穿着一模一样的祁姜开心起来。看着祁梧在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祁姜连忙指了指矮几、轻声说:“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隔着眼前薄薄的纱,祁梧发现就算坐到了马车里,祁姜也还是戴着帷帽没有摘下。
他用手指去解下巴上的系带,与此同时马车轻轻晃动了下,出发了。
祁梧干脆利落的将帷帽摘了下来,看得祁姜一愣:“你……”
祁梧把包袱放到一边,将帷帽搁在包袱上,然后瞅了祁姜一眼:“你打算一直戴着这玩意儿?”
祁姜支吾说:“……族长叮嘱说见到大周皇帝之前不能摘……”
祁梧服了祁姜这咬文嚼字式的的较真儿:“路上要走三个月呢,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你长什么样,再说要真按着你这个理解,难不成洗脸漱口的时候都不能摘?”
祁姜抿了抿唇:“可是……”
“算了,随便你。”祁梧并不想继续多管闲事,随意打断了祁姜的话,然后伸手拿了块酥饼开始吃。
祁姜就有点无措的看着他,直到祁梧都吃上第二块了,祁姜才犹豫着也摘下了帷帽。
然后他也拿了一块糖糕开始吃,吃了几口,祁姜又难过起来:“这些都是我上马车的时候,族长塞给我让我们路上吃的……离开族地之后,就再也吃不到九叔做的甜食了。”
不管怎么样,这些糕饼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于是祁梧顺嘴安慰了下:“离开这里了你以后能吃到更甜的糕点。”
祁姜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阵儿,他再次开口:“祁梧……为什么你这么放松啊?”
祁梧抬眼瞅了他一下。
没得到回应,祁姜也没什么反应,只继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虽然我在族里已经没有血亲了,但大家都是祁族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族地里,突然离开了……还是去大周的皇宫里,我有点舍不得,还有点害怕。大周皇帝会不会很难相处啊?”
说起这个,祁梧来了兴趣。
他拍了拍手上的酥饼碎,然后问祁姜:“你听说过和皇帝有关的事吗?”
祁姜想了想说:“昨天我问过族长,但是知道的也不多,族长也不太了解大周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看在他每年都给族里那么多恩赏,所以应该不会是个暴君……但那是政事上的,对待后宫也不知道如何。”
祁梧点点头,然后淡定的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听过吗?”
祁姜愣了下,摇头:“我……我没看过什么书……”
“哦,那也没什么。”祁梧不在意道,“这句话就是说自古皇帝后宫人都很多,大周皇帝也不是个例外,他后宫里现在有一个皇后、四个贵妃、各品级上上下下的后妃姬妾加起来有百八十人,热闹得很。”
听祁梧说完,祁姜愣了愣:“……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啊?大周皇帝就一个而已……不是吗?”
“人只有一个,大周皇帝的心能分成很多份嘛。”祁梧随口说。
祁姜抿了下唇:“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大周皇帝的事情啊?”
被问到这个问题,祁梧连糊弄都懒得糊弄一下:“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没骗你。”
“哦。”祁姜也不敢再追问了,怕惹了祁梧不开心。
两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坐马车,但好在都没有出现晕车之类的不适症状。
马车从早到晚走了一整天,只在该吃午饭的时间在野外稍作停留了下。午饭是使臣让人直接送到马车这边来的,吃过之后,祁梧借口要方便一下、戴着帷帽下了马车。
在马车里晃晃悠悠了半天,祁梧闷得慌。
祁梧下了马车之后,祁姜也很快跟了过来。
溪边有块大石头,祁梧也懒得顾及形象,直接懒懒散散的坐到了上面。祁姜在他身边站住,沉默了下,然后小声说:“那些使臣一直在看我们,指指点点的……”
之前在祁族,祁姜一直都像个没脾气的泥人,甚至烂好心到被求一下就同意了代为入宫。但说到底,祁族族地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生活环境一直很温和,祁姜因为懂事乖巧还格外受宽待。这会儿被大周的使臣戴着有色眼镜对待,虽然对方没口头上说什么,但那些视线和彼此暗戳戳的交流,隔着帷帽也看得一清二楚,祁姜再没脾气也觉得很不舒服。
祁梧很淡定的拍了拍他:“祁族人地位低,改变不了这个现状的话就只能放宽心别在意,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你舒不舒坦。”
听到祁梧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语气,祁姜有点羡慕他:“我要是和你一样,什么都不在意就好了。”
闻言,祁梧觉得奇怪,瞅了瞅他:“干嘛要和别人一样?”
祁姜被噎到了下,干脆坐到了祁梧旁边继续嘀咕:“我知道我们族人地位低,不然大家也不会都更乐意待在族地里了,但只是知道和亲身经历还是不太一样……刚刚你下了马车之后,我坐在里面撩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那些人盯着你的背影指指点点说小话,就很不舒服……我们祁族人做错什么了?他们凭什么把我们当怪物一样?”
祁梧对祁姜的这种问题不太感冒,只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别天真了。”
在外面待了一刻钟,两人又回到了马车上。
祁梧靠在软枕上昏昏沉沉准备午睡,突然又想起来问了祁姜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去掉,或者说遮掩我们颈后的那个印记吗?”
“啊?”祁姜愣了下,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有那样的办法……应该没有吧,如果有的话,之前九叔他们下山采买的时候应该会用上,毕竟不被认出来应该会方便很多。”
“也是。”祁梧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就随口一问。
毕竟《暴君宠后》原剧情里就没提过这种事。
祁姜却上了心:“祁梧,你是想……你是不想要印记吗?”
祁梧抬手,食指放在唇间:“嘘——我睡觉了。”
“哦,好。”祁姜只好点点头。
《暴君宠后》书中并没有详写他们从祁族出发、到达都城文都期间近三个月的事,一句话就带过了。
所以祁梧眼下也没办法从原剧情中得到什么信息,连他们今天要在哪里落脚过夜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又会经过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到能帮助他实施逃婚计划的。
不过只要在进到都城前逃走就好,还有三个月时间筹划。
虽然使臣柳律一大清早就催着他们出发,但一路上倒没看出很着急赶路的样子,祁梧他们坐在马车上也没觉得速度过快很不安稳,到了晚上一行人在驿站前停了下来,没有连夜赶路的意思。
柳律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还是今天早上那副冷淡的语气:“二位祁公子,已经到今晚落脚的驿站了。”
戴好帷帽,祁梧拿上自己的包袱,率先撩开车帘准备下马车。
早上上马车的时候,旁边地上是摆了辅助上车的木凳的,毕竟马车并不低、没有辅助工具的话上马车的仪态会特别难看。
但这会儿马车旁边没有摆木凳,微微抬眼,看到站在马车边面无表情的柳律和一脸嘲讽不屑的负责赶马车的那个人,祁梧懂了……这是在表达不满、故意在这种小事上使绊子呢。
就这?
也未免太不痛不痒了,还显得没品。
祁梧直接跳到了地上,然后抬脚往驿站内走。祁姜也没觉得跳下马车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紧随其后跟上了祁梧。
负责赶马车的那个人见状,小声嗤了下:“毫无礼仪。”
柳律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那副死人脸,但他出声警告道:“不要再刻意刁难,三岁小儿都做不出这般毫无意义之事。”
“我……”
柳律打断赶车人的辩解:“要你来为两个祁族人赶车,你心里不快,我清楚。可你也要清楚,这两个人身份再如何卑微,也是要进皇宫陪伴君侧的,但凡谁真得了青眼一步登天,你眼下做的这些小事就如同刺一般叫人想要拔掉,会毁了你后半生的前程,你仔细着点吧。”
赶车这人并不在意,他很了解柳律这表面冷淡实则挺有人情味的脾性:“不男不女,两个祁族人罢了……方才他们从马车上跳下来,那帷帽飘起来了点,看下半张脸确实定然长得不错,可皇上什么天姿国色没见识过?”
“那是皇上的人。”柳律语气真切的不悦起来。
赶车这人也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过头了,连忙自扇了个嘴巴:“是,属下知错,不敢再议论了。”
柳律也不再多说,看着其他人将车马行装赶进驿站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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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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