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我不认识他,”梁月费力的抱着怀里不断挣扎哭闹着的梁星,和那婶子对上眼也没反应过来这婶子到底是谁,“真要说抢孩子,他抢我弟还差不多……他们就一帮混混!”

一旁撸了袖子准备上前的人被拦了下来,这离职工宿舍不远,来这买菜的也大多是附近住着的,大多哪怕不认识,也至少是个面熟,更别提还有那些个从厂里被裁下来的婶子们还在这卖菜。

一时间,跑得喘起来的梁月心渐渐安定,将梁星箍在怀里,转身去看那已经感觉不对停下来的年轻人:“要说,他们好几个人把人堵在巷子角落里打起来了……我没看清那被围着挨打的是谁,但是在这附近的,最近又刚放假的,约莫着也是咱这一片儿不知道谁家的孩子。”

人情社会的人们是很是排外又很是仗义的,他们维护自己利益的同时,也总是把自己看作是一个集体中的一部分,集体之中又由人情往来构成了紧密的连接,所以有时候遇到事时,人们也很是能够抱成团去一致对外。

听梁月这么说,家里有孩子的也都提起了心,一时间,倒是把那追上来抹了满脸血的小年轻给围了起来,吵吵嚷嚷的跟着梁月往那一处巷子里去。

然而不等梁月带着人拐进那处转角小巷,便见着秦时抹着嘴角背着包从巷子后转了出来,猛然一抬头见着这么多人,秦时也显得极为意外,眉眼动了动,最后把目光落到了费力抱着弟弟的梁月身上。

目光交错间,秦时停住脚步,梁月则是从他不着痕迹松开的拳头上离开,默默扫过他身上,隔着衣服,倒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受伤。

身后,一直跟着梁月的婶子显得有些尴尬,连带着一圈认识的熟人也都显得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无他,在这么个年代,东家长西家短往往是传得最快的消息,无论是梁月家里的事也好,秦时家里的事也好,其实背地里大家也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放在孩子跟前去说罢了。

只是在时下的人看来,梁父外头能有人是他有本事,而秦父落了残疾跑了老婆,那就是不光彩……再加上秦盛经常打孩子,秦时的可怜在整个职工宿舍其实也是有名的。

然而外人到底帮不了他人家里事,帮一次是情分,帮两次是礼份,再三再四,谁也没有那个精力一直去搭手帮他——这是对内,对外,那还是要表一表态度的。

只是不等这些叔叔婶子们上前撑腰,见着了转角后头的巷子里的情形心下便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地上七倒八歪的躺了一地人,有抱着肚子哼哼的,有抱着胳膊哀嚎的,还有那不知道是打着胃了还是怎么着、抱着电线杆子呕吐的……

秦时拍了拍身上印着的鞋印状的灰,眸子沉着,没多大情绪波动:“没事儿,都是皮外伤,回去养两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叔叔婶子们谁有空帮我报个警,勒索恐吓到我身上来了。”

谁也不知道秦时说的这皮外伤指的是他自己身上的伤还是这些小混混身上的伤,但无疑,秦时的名字再一次在整个家属院响亮起来了,然而这一次,取而代之的是他打架的厉害与不好惹,以及对自家孩子不要招惹他的告诫。

后续的事梁月没掺和,只是抱着梁星去菜场挑了根胡萝卜并几根火腿肠。

在少油水的当下,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火腿肠那含了香精的诱惑,而且火腿肠的含肉量也明显比后世要多得多。

用火腿肠哄住了梁星,梁月这才得以牵着梁星拎着菜从菜场回家。

这时候已经接近饭点,被火腿肠诱惑着打开胃口的梁星在吃了一根火腿肠之后,不断跟梁月闹:“我要吃,我要吃!我跟我爸说,你买了火腿肠不、不给我吃……”

梁月简直要被这小没良心的给气笑了,她拎着梁星的前襟把人给提溜起来晃了晃:“你去啊,你这会儿就去,刚好我还能省一顿饭钱。”

梁星顿了顿,张嘴:“——啊!”

梁月捏了捏拳头,只觉得脑门上有道筋一直在蹦:“你踏马跟着李红梅都能学着什么好?”

已经到了楼下,梁月也不想再跟梁星费口舌,把人拎着领子往后一转,手臂一环,箍着梁星的腰往怀里一掐,小孩儿整体四肢朝外的被她给抱了起来,就这么一直挪到了五楼,以梁星在她开门时使劲儿挣扎最后一脑门撞在门上撞了个包出来结尾。

梁星:“啊、啊——滚——我要妈妈!”

梁月翻了个白眼,把人丢在客厅,任由他开始再一次发疯似的开始拿了鞋架上的鞋子到处乱砸。

家里只有基本的调料,而梁月也没心情做饭,把火腿肠和胡萝卜切成丁,然后起锅烧油摊了两张鸡蛋饼捞出切成碎,再把胡萝卜和火腿肠一同倒进锅里,增香的同时也把剩下的油给吸收了个干净。

起锅离火,电饭锅里蒸好的米饭挖出来倒进炒锅里,白开水加盐加糖加白醋混合好倒进去,搅拌均匀,再拿干净的塑料袋捏成一个一个的团子,凑合着这就是一顿午饭了。

没有海苔,没有肉松,没有沙拉酱,连寿司醋都是她拿低配版凑的数,更别提什么鱼子酱咸蛋黄之类的内陷了,但无疑,这么一顿凑活的饭团对于尚且年幼的梁星而言极为新奇。

一边坐在门口哭闹着,手里一边扒拉着鞋子的梁星嘴里一边啊着,一边抽噎着偷眼看梁月端着盘子坐在餐桌处再一次埋头进了题海。

知道哭闹这么一招对她没用,梁星断断续续也就收了声,只是看着梁月捏在手里的饭团越来越眼巴巴。

过了半晌,他把鼻涕往身上一抹,慢慢朝着梁月靠了过去,见梁月一直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东西,一点儿余光都没留给他,不由拽了拽梁月的衣裳。

梁月偏头,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梁星扣了扣自己的手指,指了指比他还高的桌子:“你吃的、是,是什么呀?”

“你管我吃的是什么,”梁月将笔放下,靠在椅背上,“怎么,饿了?”

梁星对上梁月的视线,下意识有几分心虚的后退:“我、我也想吃。”

梁月把椅子往后退了退,俯身靠近了梁星,半晌,拎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拽,扯着他转了个身:“看见了吗,谁干的?”

客厅里,本就狭小的空间现在到处都是鞋子,于是愈发显得一片狼藉。

“鞋子怎么从鞋架上拿下来的,你就怎么把鞋子放回去,”梁月与小小的孩童对视,却分毫不让,“收拾完了,我可以分你几个。”

梁星踢了梁月的椅子腿一脚,然后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我不!我要跟、跟爸爸说,说你不给我吃饭!”

“无所谓啊,”梁月冷笑,这一招对于曾经十三岁的梁月而言或许是必杀技,为了少惹是非,为了不让梁星在爸妈面前给她上颜色,曾经的梁月能忍则忍了,但换成二十多岁自后世归来的梁月,她听着梁星的威胁只觉好笑,“等你爸回来,估计得晚上四五点……也就是你幼儿园放学的时间,这么长时间饿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

“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把这些鞋子收拾好了,再说吃不吃的事,”梁月拿了一个饭团在梁星眼前晃过,“当然,你要是想继续哭也可以,饿着肚子一直哭到晚上四五点,等你爸来接你也行。”

透着酸甜气息的米团子里裹着的是切成小丁的火腿肠,火腿肠那特有的香精气息经过爆锅翻炒之后混着鸡蛋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再加上只要醒着就一直在哭闹、消耗了不少体力的梁星,一时间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梁月没有再理会站在她椅子边的梁星,只是把注意力再次放进了习题里——梁星的性格她清楚,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越是给他注意力,他就越是闹得上头起劲。

你越是逼着他做什么,他反倒是越逆反着不做什么。

反倒给他一个看似模棱两可有选择余地、实则没有退路的选项,他倒是会乖乖按着你的意思去做事——这还是后来,跟着梁栋生活时,在李红梅身上学会的。

三岁的小孩,你说能懂事,也确实能说得通,能听懂人的话,也有自己的意愿与表达,但你说不懂事……也确实懂事不到哪里去。

梁星坐在梁月身边的地板上半晌,见梁月再没给过他一个眼神,半晌,抿了抿嘴唇,从地上撅着屁股爬起来,不情不愿的去捡鞋子。

梁月见小屁孩开始收拾东西,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盯着眼前的卷子开始沉思:

上次见秦时的时候,不过是在楼道间草草对视了一眼,那时还不觉得,直到今天在巷子角落里再次见着秦时,她便觉着秦时身上的违和感更重了几分。

梁月闭着眼,仔细去思索自己过去对于秦时的残存记忆。

印象里,他一直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很低,哪怕是当初那一档子事之后,家属院里其他人提起秦时也是多有唏嘘,而“可怜”更像是所有人贴在他身上的标签……

他那时候,打架么?

她和秦时不同班,但似乎一直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于秦时打架这方面的流言。

“不对……”梁月蓦然睁眼,盯着眼前的卷子喃喃自语。

现在的秦时打架就这么厉害了,那他爸一个残疾人打他……又该是多厉害,才能把他给逼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这可能么?

多年前秦时和他爸的那一场,固然她没有亲眼所见,但也从周围人茶前饭后的流言蜚语中了解得七七八八了,那是一个孩子被逼到绝路上的反抗。

但……就今天见到的秦时,似乎和传言中有着极大偏差的模样。

“好了。”梁星也不管鞋子是不是成双成对,把四处散乱着的鞋子都塞进鞋柜里,再次凑了过来。

回过神的梁月看了眼鞋架,抱起梁星去厨房洗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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