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啊...”夜幕下,中间的火光耀眼,小姑娘笑着露出牙,“他是我们捡来的!”
这一句话倒是逗得众人大笑,花白了胡子头发的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大诗人,介绍一下自己吧!”
孙以言推了推鼻梁上摔了一条缝的眼镜,眯着眼睛裹着外套看了人群中心的人一眼。
被晒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一双明媚的丹凤眼,眸子在火光下是浅亮的栗色,深邃又神秘,像是闪闪发亮的琥珀,黑色的长发盘成辫子束在脑后,配上浅色调的蒙古袍,在暖色的火光和冷色的草原的洗礼下,迸发出无尽的生命力。
原来他的灵感“缪斯”长这个样子,一个很年轻很健康很典型的蒙古女性外貌,孙以言当时想。
“你好,孙以言。”
女人对着众人笑了笑,开口是熟悉的带有一点方言口音的声音,“你们好,欢迎来到蒙古,我叫奥登。”
“我就是负责与你们考察队对接的人,接下来,我将担任你们在蒙古考察工作的导游了,有什么困难问题都可以找我...”她说着,从怀里翻出来一个小哨子,交给考察队的领队张老,“这里的网络不是很好,如果你们找不到我了,可以吹这个哨子...”
张教授捧着这小小的哨子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辛苦姐姐了!”“麻烦了!”他身后的考察队众人纷纷发言表示感谢。
孙以言摸了把乱糟糟鸡窝般的头发,蜷缩进吉普车的后座上,听着计划外的人声喧闹,有些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
他是在车里狂写诗词几页、不知时间流逝天地何物的时候,被车窗突然出现的人脸吓了一跳的......
解锁了一段不是很美好的人生记忆后,他这才了解到这是一只去蒙古草原勘测岩层地址的科察队伍,是由一位负责人教授张老,还有三男两女、共五名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以及一堆他没见过的专业设备组成的。
所以,这就是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缪斯”,搬来的来救他的救兵吗?
孙以言看着外面争着和导游拍照的大学生们,没忍住转过头去,不好说嫌弃,毕竟自己也是一时兴起、瞒着家人上的路。虽然自己也写过几本出版书,可惜的是,枯燥重复的生活磨光了灵感,于是他看着电脑里删删减减的文思,一气之下自驾一路向北出了境。
然而,天公不作美,他淘来的二手皮卡在经历了五天的长途跋涉后,光荣牺牲,还顺带碎了他一个眼镜片。
好在张教授比较爱才,半路捎上了他这个迷途书生,然后笑眯眯地说出他的路程报酬:
“要不这样,孙大诗人,你也不能白蹭我们的车,要不...你在旅程的最后送我们每人一首诗,大家说怎么样啊?”
手下五人一阵欢呼,孙以言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一骨碌钻进车里,继续睡他的春秋大梦。
“教授,这个孙以言,脾气真怪!”队里最小的女生咬着羊肉串,凑近张教授身边吐槽道,“我们都免了他一半的费用了,还整天耷拉着脸,就知道在车后座睡觉...”
“唉......小云,别这么说。”张教授翻着架子上的烤肉,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脸上代表岁月痕迹的皱纹,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个人都有不开心的权利不然也不会在这里遇到他了.....再说了,他也没有拒绝我的提议嘛...”
奥登穿过火光走来,递来了调料,“老板说了,这羊再烤个五分钟就能吃了。”
“唉,奥登姐姐,我可以问问你没有没对象吗?”两个女生看导游跟她们年纪相仿,见她过来眼里发光、一左一右拉着她聊天,眼神却在瞟队伍里的几个男生,“哎呀,大头怎么把我们老王的小心思问出来了!”一个胖胖的男生起哄道,拱了拱身旁拼命拉着针织帽低头的人。
“不是,那个...老沈你管管你女朋友!还有小云,老康你...你笑什么笑!”还没说几句,几个少年东一捶西一掌,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故事,张老则跟另一桌有幸同路的骑行者把酒言欢,孙以言坐在车上捧着纸写写改改,听着闹声,分出几分心思观察火堆旁的几人。
奥登与他们聊了会天,原本属于万里荒芜的冰冷眼眸中多了几分烟火气,像是画中人点睛活了过来,让他控制不住将视线追随这位人群中的“女主角”,目送她吃完了羊腿,起身远离众人的方向。
......
日头完全垂了下去,暮色四合,天幕像是倒转的沙漏,自下而上的沉淀。最远处山那边的暖色还没有褪尽,抬头却似乎可以望见一整条银河。
大风拂境,仿佛大地母亲的温柔抚摸,略过草地的风从指缝间隙溜走,通过皮肤熨贴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刻在基因里的自由在发酵。四野静了下来,连远处的马儿也停下脚步。
孙以言没有形象地咽下最后一口羊肉,看着小山坡上的那个黑色剪影,拍拍手提步上前。
“星星...”听到声响,那个望着天的人转头看向他,“你的名字,是吧?”
“...你懂蒙语?”又一阵风,吹乱了她脸上的碎发,今夜的月亮不称职,孙以言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闻言,在她的身边坐下,也抬头望天,“不懂,刚刚百度的......”
两人的聊天陷入一阵尴尬,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孙以言抠着草皮抿嘴,深呼吸一口气,没去问她先走一步的缘由,只是说:“你的故事,怎么卖?”
这下,奥登转头看向他,于无声处询问。
“呃,我的意思是...我,呃..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交换你的故事......”镜片反射出澄澈明亮的月光,孙以言头一回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那个...你听我说...”“为什么?”奥登打断他的无措,开口道。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故事。”他的语气很笃定,是个陈述句。
眼前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笑了一下,“我拒绝。”她答道。
随后站起身,右手往嘴边一放,一道悠长辽远的口哨声乘着风送到他的耳畔,仿佛悠扬的马头琴、又像一碗绵长的马奶酒。
“你...”孙以言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一道贴着地的马蹄声从天地交界处传来。
近了,他几乎可以听到哒哒马蹄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混着晚风、泥土与青草的味道,一匹浑身漆黑、身姿健壮的马儿从一个山坡口现身,像一阵黑色旋风,裹挟着草原独有的印记。
马儿哼哧了一声,在她面前停下,奥登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利落翻身上马,干净利落地一夹马肚子,朝马儿来时的方向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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