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是你们,一丘之貉!”张家那姑娘还在朝着崔蓁骂骂咧咧。
崔蓁又欺身朝前要打,被一个蛮力一把拖了回来。
“崔蓁,你要点脸!”是熟悉的呵斥声。
她一拂遮住了视线的杂发,看到身侧站着面色阴沉的王祁。
他正紧紧钳住她的手臂。
“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松开。”崔蓁抬手想甩。
但男女力量毕竟有差,她废了大半力气并未如愿。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人群让开,方在棚帐里的郡王妃已然走进这厢,身旁还跟些贵妇人,秦氏紧靠在郡王妃一侧。
见着崔蓁狼狈模样,秦氏身形一晃几要支撑不住,被身侧的女使扶住,她才敛了妆容,对着郡王妃作揖:“王妃姐姐,您若要怪罪就怪罪我,蓁丫头年纪还小,您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郡王妃并未答话,妇人的喜怒一时看不分明。
反之来来回回在崔蓁与张家姑娘来回扫视。
众人都屏着呼吸。
忽而,妇人紧绷着的脸一松,举起团扇半捂住脸,眼睛先笑了起来:“女儿家嘛,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打打闹闹的。”
话音才落,便有几位妇人迅速应和:“是啊是啊,咱们做姑娘的时候,也常常有争执,但看现在,那些事早就忘了。”
“郡王妃娘娘说得是。”
“对啊,正是如此呢。”
附和声渐起,方才的凝滞便又成了流动的空气。
秦氏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她松了口气:“蓁丫头实在不懂事,我回去了定会好好教育她,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蓁儿,还不快道歉。”她眼神示意崔蓁。
崔蓁本仍怒目盯着对面少女,她听到秦氏的话,也扫了眼诸多看着她的人,毕竟是些长辈,又想到是这郡王妃的排面,多少自己也有过错。
她又加力甩开王祁的桎梏,对着郡王妃作揖:“郡王妃娘娘,是崔蓁失礼了。”
语气里能听出不情愿。
“淑真,快和娘娘道歉。”妇人中也有人叮嘱。
大抵是那带着张家姑娘来的大娘子。
“对不住娘娘。”张淑真也是不耐地回道。
语气倒是如出一辙。
“罢了罢了,散了吧,左右也没闹出什么大事,让这些孩子自己玩,咱们呢还是再坐回去。”郡王妃的脸色又挂上了客套的笑意。
“娘娘说得是。”妇人们应道。
“你们也去玩你们的吧。”那郡主娘娘走了几步,见围着的小郎君们,也挥了挥扇子:“小郎,你带着你朋友们回席上去。”
燕汉臣一揖。
目不斜视地路过崔蓁,直接走至王祁身侧:“茂京,莫要为与你无关的人生气,方才的投壶咱们还未分出胜负呢。”
王祁被燕汉臣一扯,胸口起伏稍缓,转身一挥衣袖,便由着燕汉臣拉回原位。
崔蓁掸了掸衣袖,她与那张淑真间隔着多许人,但方才那些话她可没忘,依旧不忘从缝隙中递一个警告的眼神过去。
接而拿手拂开散发,扯上才从旁挤进来的青夕,一屁股坐回了棚帐里。
那厢张家姑娘处人头攒动。
崔蓁这里周围座位空无一人。
唯独风起一侧的帘帐,发出布料的摩擦声。
她身子靠在椅子后,胸口还因方才的争执气未消下,抿着唇盯着桌角出神。
“姑娘?”青夕小声呼唤,“我替姑娘重新理一下发髻吧。”
她在等崔蓁的反应。
崔蓁忽而又挺直了身,理了理衣袖,抬手抚发髻,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要不是被王祁那小子拉开了,我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青夕咳嗽了一声,当崔蓁已然默认,小心地凑近替崔蓁摘下散乱的钗环。
以前那张家姑娘说姑娘没教养,姑娘便挠了人家的手背,今日这番看来,算是功力不减了。
即使记忆有失,但姑娘还是那个姑娘。
若是夫人还在····
青夕思及此,眼里又涌起酸涩,但又怕姑娘见到,便闷着应了声好,重新理起发髻。
崔蓁瞧着那厢还围坐在一起的士族姑娘们。
崔苒围在张淑真身侧,还是她熟悉的柔弱神情,不晓得又在认些什么错。
另外的一些姑娘们时不时投递眼神瞧她,她只觉得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衣服看得眼睛疼,扭头头不在理她们。
待青夕重理完发髻,她抬手拿了那摆在桌面上有些化糖的“糖霜玉蜂儿”。
大抵放了许久,上头的糖浆粘在一处,她费了些力气巴拉开塞进嘴里,倒是少了几分甜腻,比之前的味道要好上许多。
视线再一转,王祁燕汉臣那些个士族郎君们仍投壶饮酒,倒也热闹。
不过王祁脸色仍旧阴沉,许是运气不佳,投了几次都未中。
崔蓁瘪了瘪嘴,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去抄写几遍《庄子》来得心情好。
初夏细风苏暖,虽四处嘈杂喧闹,但她这里仿佛与众人有屏障般。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本来是操着海王的心来这个世界,但这番处下来,如今瞧着那些人,她真是半分兴致都提不起。
也不知道阿徵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知怎的起了这个念头。
前日里听阿徵说这几日有些事情要忙,她便没见他几次。
也不晓得是什么紧急事件。
子生好像每日里闲时便去三清观,想来如今也正忙着绘那壁画。
至于刘松远。
昨日说要去临邑城郊的九南山看景,现在定然是在山上了罢,若不是被这什么劳什子雅集拖累,她还不如去爬山。
被崔蓁记挂着的刘松远在山麓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困惑,视线朝临邑城里望了望,也不晓得是得罪了谁,竟骂了他一通。
随即他一整衣袖,继续朝前走。
九南山有一佛寺,他与这寺中方丈相熟,今日无事,便闲着来讨一壶清茶打发。
走至半山亭台处,溪水潺潺,便听得那厢有人言语。
草木半高,从葳蕤间望去,大抵能瞧见是一年轻姑娘与一老妇。
老妇正坐在石凳上,那姑娘半屈膝,握着那老妇的脚左右试探。
“这样疼么?”少女的声音清泠似又带了份韧劲。
“未伤到经脉,不妨事。”少女站起身来。
刘松远本懒散着性半眯着眼,桃花眼里便彻底印入少女的侧脸。
似注意到这厢的视线,她也转过头来。
少女生得清秀,但肤色却不是那些贵门世女的白皙,反像是蓬勃生长的枝木,在日光里透出奕奕生机来。
耳边嗡嗡的不知名的鸣虫在诉语,许是因为今日的日光过好,刘松远竟丝毫不觉得吵闹。
反听起来,生出无端的盎然。
“婆婆我扶你下山。”待他反应过来,那少女已然从那半山亭走了出来。
刘松远才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往前一揖:“婆婆不嫌弃的话,我来背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那老妇面露难色。
刘松远却已然蹲下身:“婆婆且快上来。”
“好···好吧。”那老妇有些不好意思地覆上了少年的背脊。
刘松远用手撑起,一用力,便躬身向前行进。
那少女跟在身侧。
“婆婆家住那里?”
“九南山下那个下里村,村门口转角就是老婆子家。”老妇断断续续用苍老的声音道。
“婆婆怎么会摔了?”刘松远又问。
“本今日去庙里拜菩萨,未想下山脚落了空,多亏这孟姑娘路过,不然我这老婆子就完啦。”
“姑娘会行医?”刘松远余光去看不发一声,跟在身侧的姑娘。
走得近些,他便更能看清她的样貌。
脸上还带着些细小的雀斑,便把整张本清秀的面容,增了些独属于山林的灵动。
他视线扫到她还背着一个朱篓,挂着一把镰刀,像是才采摘什么回来。
“会一点。”少女简略回道。
倒是背上的老妇接着话:“孟姑娘可是咱们下里村最会看病的小娘子了,我邻家的刘老头,村口的李寡妇可都是孟姑娘看好的,没见过哪家小娘子这般神的。”
“婆婆过奖了。”少女温声应答。
“姑娘竟有这番手艺,我熟识的城里有林和堂的陈郎中,宝芝口的齐郎中……都是有名的杏林春手,也不知姑娘拜的是哪家的师父?”刘松远问。
“我没有师父。”少女简略回答。
方还在嘴边准备好的话,突然都被这一句塞了回去。
往日他里都是图画院里最能巧言的那个,可今日不知怎的,在这姑娘面前,竟再三斟酌语气,想主动说些什么,又觉冒犯。
好不容易想恭维一番,又被生生堵了回来。
“那姑娘定是……定是……天资···天资聪颖。”他不干不白的挤出一句话。
身侧的少女不再搭话。
鞋履落在簌簌的草木间发出闷哼饱满的响声,未久,前头便见几户人家。
再是数十步,便得见一村落。
“就是这里了,小郎君,辛苦你了,放老婆子下来吧。”老妇指着一矮屋开口。
刘松远弯身,小心翼翼让那妇人落了脚。
随行的姑娘也跟着托住防止她磕绊到什么器物。
待刘松远站直,他才意识到额头已然出了密汗。
恰抬起衣袖要拭,忽而一方帕子递到眼前。
小刘cp,高冷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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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孟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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