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磨喝乐

崔蓁蹦蹦跳跳进了崔府。

前院头里挂着彩络,如今都已经沾染了半边的雪花,便显得垂得极重。

彩色被压在白茫茫之下。

但崔府的正堂依旧灯火通明,还能瞧见里头有许多人,站着坐着人数颇多。

今日虽是守岁,但据崔蓁了解,崔成一般都是在秦氏的玉楮堂守岁,怎么今日都到正堂里去了。

她虽觉得异样,但又觉得与自己干系不大,便踏出脚步朝着自己小院方向行去。

正堂里匆匆跑出崔成的贴身侍从。

他对着崔蓁一揖:“大姑娘,主君唤您进去。”

崔蓁蹙眉,指了指自己。

那侍从点头又是一礼。

崔蓁瘪嘴,只得理了理衣袖,硬着头皮随着那些侍从入了正堂。

她抬手掀起厚帘,外头的雪色便被彻底隔开。

屋子里只剩腾腾暖气,大抵是放置了许多的炭,倒已经不是暖和了,反而显得闷热的有些昏沉。

屋子里灯影重色,垂帘重重落在地上。

自崔蓁踏进的一瞬,视线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屋子里仿佛连同空气都不再流动。

而崔氏夫妇坐在上位,堂下,跪着一个崔蓁觉得很眼熟的人。

“青夕?”崔蓁愣了片刻,试着唤出声。

青夕闻声,身子微微一颤,才缓缓转过头。

见到崔蓁的一瞬,那小丫头眼睛一红,哽咽地唤了声:“姑娘。”

崔蓁心头一紧,慌忙朝前踏了几步,蹲下扶住青夕。

少女脖颈上有明显的红色,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掐过,只是她努力把自己缩在衣领里,只依稀看出几缕红色。

“这是怎么了?”崔蓁抬手想去碰她的伤。

青夕却往后一缩,垂了垂头:“没事,姑娘我没事。”

“你们把她怎么了?”崔蓁却有些怒气,径直抬头望向坐在上头的崔氏夫妇。

随后,她余光很快注意到站在秦氏身旁的冯丞与崔苒。

冯丞手上被白布包成一团,缩在衣袖里极分明。

但他脸上却还是带着喜气的笑意,与往日不同的是,底色却渗着讥诮的神情。

“你倒是先问问你这小丫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崔成冷脸出声。

崔蓁蹙眉,她低头看了眼身子有些发抖的青夕,又蹲下身。

“青夕,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少女柔声询问。

“姑娘····”青夕声线愈发模糊,她似在强忍情绪,“姑娘…他…他想拿你的磨喝乐。”

“那是····那是···那是夫人留给姑娘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但是,我还是,还是没护好,其中一个···一个碎了···它,它碎了!姑娘。”

青夕说得情绪愈发激动,声音跟着喘了起来。

磨喝乐?

是原身最珍视的那对磨喝乐吗?

崔蓁定了定神,缓缓抚了抚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些。

“你别怕,你告诉我,是谁想拿磨喝乐?”

“是···是···”青夕却似愈发激动,抬起头,眼睛直直看向斜前方角落。

“是冯丞?”崔蓁视线对去。

那冯丞手上的伤,大抵与那碎了的磨喝乐有关。

“姐姐,我弟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一定是在血口喷人!”崔苒上前一步,出声维护道。

“方才绿夷与我说,明明是青夕闯进我房里,想拿走祁哥哥送给我的磨喝乐,小弟看到才阻止的,怎么就成了是我们偷的了呢?!”

崔苒声线柔婉,但条理却说得清楚。

崔蓁扫了眼那姐弟两,又低头问道:“是他拿了我的磨喝乐?”

“是··是的,姑娘的那对磨喝乐是夔州最好的工匠制的,与一般的磨喝乐大不一样。而且当年那对磨喝乐带到临邑后,搬东西的时候那只女娃娃磕到了底座,上头留了一道刮痕!这点我绝对不会认错!”青夕似找回了些底气,肯定道。

“现在那只磨喝乐在哪里?”崔蓁问道。

“方才···方才我与他们抢的时候,那磨喝乐···磨喝乐就碎了。”青夕杏眼里泪水盈盈,“姑娘,是我对不住你。”

“没事。”崔蓁觉察青夕情绪极不稳定,她继续安抚青夕。

在整个崔府中,她最相信的人只有青夕,既然青夕这般说,那对磨喝乐定是被有心人拿走了。

“父亲,小弟他绝对没有拿姐姐的磨喝乐!请父亲明察!”崔苒有些急迫。

坐于上位的崔成黑脸不语,崔苒拉了拉秦氏的衣袖,小声哀求道:“母亲。”

“官人,方才我着人将那磨喝乐碎片都收起来了,不如就在那些碎片里找找,那刮痕究竟在也不在?也好给两个姑娘各自一个公正。”秦氏神情不变,转过身对着崔成建议道。

“来人。”崔成应了声,正要唤人。

“慢着。”崔蓁却急急唤出声,“我要一起去!”

崔成倒也不多话,稍一抬手算作应允。

崔蓁转身对着青夕轻声道:“青夕,你别怕,我随他们去看看就回。”

青夕低着头抽泣,听到崔蓁的话,才顺从点了点头,可手还拉着崔蓁的衣袖。

崔蓁反手微微拍了拍,算作安慰。

她才直起身,眼睛冷冷落在冯丞身上。

只扫了一眼,便随着侍从往后院行去。

外头雪已经没了第一节石阶,石阶旁杂草只堪堪冒出一头,似也瞧不分明。

崔蓁顾不上看这雪色。

她只觉得现在风比之方才在矾楼,还要寒许多。

崔蓁拢住衣袖,她绕过几个矮道,进了一处偏厢。

“大姑娘,就是这个了。”那侍从指了指一方小匣子,拱手道。

“打开吧。”崔蓁指令。

那侍从微一额首,便抬手开了匣子。

就着昏暗的油灯,多是那些磨喝乐堆积起来的碎片。

但因着光线灰暗,倒也没瞧得有多分明。

唯独那女娃娃的一只眼睛碎片被搁置在最上头,很是显眼。

早日里看,还觉得憨态可掬,只一片碎瓷,便露出森森诡异来。

“这东西是碎了以后,大娘子就着人收起来的吗?”崔蓁问。

“回姑娘,是的,当时就是我亲自收的,手里还被割了几个口子。”那侍从伸出手给崔蓁看。

手上有几个老茧,手心正中有一长喇口子,似乎才凝了血,未来得及上药。

崔蓁心头一软:“得了空就去上药,别留了疤了。”

“多谢大姑娘。”那侍从微微一愣,才点头应和。

盒上盒子,由那侍从抱着,二人又回至游廊。

步子倒也不急不缓,崔蓁又问:“这磨喝乐碎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侍从低眉稍稍思索,才抬头回道:“当时二姑娘房里传来争执声,大家听到响动就都凑到窗头去看。我只看到青夕姑娘低着头在那捡碎片,冯小郎君站在前头,脸色不是很好,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冯小郎君的这种表情。”

“别的呢?”崔蓁追问道。

“别的?”那侍从又低头思索了一番。

待距离正堂靠得近了,光线愈发灼人。

“青夕姑娘当时喊着说要去找主君理论,然后二姑娘和大娘子都进了院子,之后的事,姑娘就知道了。”

崔蓁在正堂厚帘前停了下来。

她虽说不出究竟哪里有异,但她觉得,定然还有哪里不对。

青夕绝对不会说谎的人,所以磨喝乐肯定是冯丞所拿。

那冯丞是如何从她房里拿走磨喝乐?青夕又是如何发现的呢?她脖子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崔蓁被热气瞬间包裹,她从冷风里回神,正堂内的气流愈发凝滞。

那侍从把矮匣子递给崔成。

崔成扫了眼崔蓁,指尖一抬,扣子一松,一枕碎片暴露无遗。

崔成倒是难得耐心。

将那碎瓷一片片都放置在桌上。

崔蓁却没有在看那些碎片,她的视线停在冯丞的脸上。

冯丞手拢在衣袖里,他神情并无多反应,看着倒很是气定神闲,连同嘴角的那点笑意都没有变了弧度。

注意到崔蓁的视线,他移目过来,对着她咧嘴一笑。

喜气的表情,看着却令人作呕。

崔蓁移开视线,瓷片寻痕迹需要些时间,她还有话需要问青夕。

“青夕。”崔蓁蹲下身,她凑近这小丫头。

她脖颈间的红印在崔蓁的视线里暴露无遗,她压低声:“青夕,是不是那冯丞欺负你了?”

“姑娘。”青夕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

眼里的一泓清泪恰落在崔蓁手指上。

“你与我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崔蓁安抚道。

可青夕身子半别过去,径直摇了摇头:“姑娘,都是青夕没能保护好那对磨喝乐,让姑娘受了委屈,是我的错。”

青夕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青夕。”崔蓁有些着急。

若是青夕不说出究竟原委,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况且看着方才那冯丞的神情,大概这瓷片也有猫腻。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崔蓁这次急急发问。

“姑娘。”青夕往后一缩,一手捂住了脖子,只继续摇头。

“是不是冯丞伤了你?是不是?”崔蓁逼问道。

青夕只一味摇头,眼泪扑簌簌坠落,可不知为何就咬着唇,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青夕,你别怕,他伤不了你的。”崔蓁把手扶在青夕肩膀上。

“是不是冯丞,对你动了手?”她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够了。”堂上男子大声呵斥。

碎片在崔蓁的衣裙间碎开,有不少细碎薄片弹至二人衣裙。

“崔蓁,你自己过来看看!这磨喝乐,根本就没有任何所谓的刮痕。”崔成怒道。

“不会,不会的。”青夕却是身子一颤,“主君,这····这不可能!”

青夕推开崔蓁,跪着膝盖往前挪。

“不可能?那我就准你自己看看。”崔成指着满桌的碎片寒声道。

青夕扑了过去,也顾不上有没有碎刃,手拿起碎瓷便开始努力分辨。

大小瓷片在撞击中发出呜咽声,血迹顺着少女柔软的掌心坠落。

但她却像是陷入某种痴狂里,察觉不到痛意,察觉不到声响。

只一片又一片,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

“不对···不对,肯定还有遗漏的,肯定···”青夕喃喃自语。

“主君,二姑娘房里我都细细整理了,没有再发现任何瓷片,所有的我都收在这里,望主君明察。”方才领崔蓁过去的侍从慌忙跪了下来,磕头回话道。

“官人,是我亲自督看的,不会有错。”一旁秦氏发声道。

“不对···不对···”青夕还在重复这个词。

忽而她直直抬头,视线射向一旁的冯丞,少女声线尖锐:“一定是你!是你作了手脚,我分明,分明看见你拿着那磨喝乐从姑娘房里出来,是你!”

“崔伯父,崔伯母。”冯丞扑通一声跪下,“冯丞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冯丞怎么可能会偷崔姐姐的东西?”

少年神色真诚,言辞恳切。

“是啊,父亲,小弟自幼敦厚,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定是青夕看错了。”崔苒也补充道。

“你胡说,就是你!我明明看到你拿着姑娘的磨喝乐从松烟榭出来,我绝对不会看错。”青夕有些语无伦次,声线嘶哑。

崔蓁疾走扶住青夕。

“青夕,碎了就碎了,没事,没关系的。”她小声安抚道。

今日这局,看来是早就已经做好的,就等着青夕自投罗网。

只是崔蓁不明白,青夕只是一个小丫头,对着她能有什么利益冲突?

难道是····难道这局是冲着她?

“那玉钗已经碎了,如今这磨喝乐是夫人留给姑娘最后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青夕道,她的神情坚定,似定要讨一个公道一般。

“既然青夕姑娘看到我拿着磨喝乐从松烟榭出来,那么请问,当时姑娘既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我呢?”冯丞对着青夕一揖,缓缓问道。

“我····”青夕被冯丞的话哽住,“冯丞你明明知道!你!”

青夕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但她的神情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

“青夕,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别怕,说出来,没事的。”崔蓁察觉到这其中一点问题,追问道。

“姑娘。”青夕看着崔蓁,杏眼里只有泪水涟涟,却又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随后,她越过崔蓁,指着冯丞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就是你拿的,我知道。”

“青夕姑娘。”冯丞叹了口气,“我本不愿将此事说出来,既然青夕姑娘定要说是我拿了磨喝乐,又不信眼前的证据,我也只有将此事说出口了。”

“崔伯父,崔伯母,我的确去过松烟榭。”冯丞缓缓站起身,对着上堂一揖。

“今日用了晚饭,我见崔姐姐早早离席,只余我和姐姐。后来姐姐说要邀崔姐姐一同去房里守岁。”冯丞说得不缓不急。

“正是如此,我本的确想着邀姐姐一同守岁的。”崔苒接口道。

“我便朝松烟榭走,待在门口唤了几声,院子里竟空无一人,连扫撒的婆子们也都各自归了家,我便原路返回,谁知道,竟在回去路上遇到了青夕姑娘。”

冯丞顿了顿,他神情波澜未起,微一垂头,又继续道:“我问姑娘,崔姐姐去往何处?谁知话才开口,我就看到青夕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磨喝乐。”

这次更多一点~

冯·搞事·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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