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那古板性子,生的女儿倒是不像他,有趣,着实有趣。”范阔摸了摸胡子,笑盈盈道。
崔蓁这回愣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沈徵。
“我与先生说过你是博士的女儿。”沈徵解释道。
崔成实则也出自宽阔门下,因而算起来,崔蓁应当唤一声···
“范爷爷好。”崔蓁撑着直起身,恭恭敬敬一作揖。
远处鸟兽鸣了一声,四时忽而静了下来。
崔蓁咬了下唇,见四处寂静,便用试探的眼神去看沈徵。
见沈徵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憋笑,她登时有些懊恼。
“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崔蓁用唇语问道。
沈徵抿着唇,只无奈摇了摇头。
“你唤先生爷爷,沈郎君唤先生老师,那你是不是要唤沈郎君一声叔叔了?”十色在一旁开腔。
崔蓁顿时傻眼,这辈分着实乱了。
“罢了罢了,都是虚礼,这么计较做什么。”倒是范阔衣袖一挥,制止了几人对话。
“十色啊,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范阔低下头问。
“吃笋呗,还能吃啥。”十色摇了摇头,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我这里有些面,你且去一起做了。”范阔把一旁的背篓递给十色。
十色一喜:“先生是遇到走货的行郎了?”
范阔点了点头。
“好。”十色正要欢喜着往回走,忽而想到什么,回头对崔蓁眨眨眼。
崔蓁一脸茫然。
又听十色道:“咱们的规矩,救命之恩可是要···”
十色拖了长音,没有再说下去,倒是嘚瑟地转过身朝着厨下走去。
崔蓁却身体一顿。
以身相许!!!
她方才好像还对沈徵说他们要她以身相许!
完了完了完了。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那日昏迷的时候,那个诡异的梦境。
梦境里沈徵与她近在咫尺,温着言语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妻子,她现在还能回忆起少年铺洒在她脖颈间的热气。
如果此刻身边有豆腐,她一定一头撞上去。
自己究竟存的是哪门子龌龊心思!怎么能对沈徵有这样的想法?
不行不行,她要冷静,要冷静想想这件事。
“崔蓁,你怎么了?”身旁沈徵见崔蓁表情变化万千,颇有些担心问道。
甚至要抬手拭她额头。
崔蓁却如同被火灼一般,咻得站了起来,避开了他的触碰。
“崔蓁?”沈徵不解。
“我···我···我想进去躺会。”崔蓁有些语无伦次。
抬脚就要往屋子里走。
但她却忘了伤了的左腿,踉跄一步,疼得她脸色痛苦搅在一处。
沈徵正欲往前扶,可崔蓁手一抬,避开了他的触碰。
像是固执般,自己一蹦一跳往屋子里走去。
留沈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时手松了又握紧,又松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待崔蓁的身影消失,沈徵低了低头,缓缓转过去看他的老师。
“老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少年神情茫然又很忐忑,清澈得像是山间蜿蜒的溪泉。
范阔闻声一耸肩,也站起身来:“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思,为师如何能懂?”
“我呢,还是去看看十色面条煮得如何了。”
范阔悠悠向着厨下走了几步,遥遥远山日头欲斜,含着几轮余晖。
几只鸟雀飞起,落下黑色的剪影,又没入了群山之中。
随后他又转过身来:“明成啊,你可还要继续努力啊。”
老者语带狡黠之意,身体却施施然离去。
沈徵一人还站在院内,惘然无措。
崔蓁独自坐在屋子里,她堪堪坐下,忽而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子。
“崔蓁啊崔蓁,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这可是你朋友,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你怎么能对朋友有这样的想法!”崔蓁自顾自说着话,语气尽是懊恼,“若是被阿徵知道你存着这样的心思,岂不是要吓死他?”
可她思绪里忽而转念一想。
若是····万一···
沈徵对她说了梦里那般的话,她是不是···
心头的触角渐渐又开始倾斜。
不行不行,崔蓁摇摇头。
如果沈徵真如梦里那般,那她就等于完成了攻略任务,是会被强制带离这个世界的,会独留下沈徵一人度过漫漫余生,她不能这么自私,也不该有这样的幻想。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她绝对如何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肆意伤害他人,绝对不能!
崔蓁捂着脑袋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还是稍稍与阿徵保持一点距离才行。
一墙之隔的沈徵也托着脑袋,他望着油灯一起一跃的火光,难得神情清淡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虑。
崔蓁为什么突然这么抗拒?
他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他与她说的话,好像也并无出错。
难道是她还在生气那日离开临邑未去送她?
他手翻着那些还未落笔的纸张,眉头耷拉下来。
如果她还在为这件事生气,他也能理解,毕竟的确自己不对在先。
还是好好与她道歉!
在道歉前,他还要把一件东西做好。
少年便觉得自己方法可行,站起身往外院走去。
十色洗完东西经过院子里的时候,遥遥看到沈徵在那里认认真真又削又刻,就着微弱的火光,极为投入。
她好奇的凑近身,探头过去。
见沈徵身边满地竹屑,有竹香从其幽幽而散。
只是沈徵的手上落了些伤,但他好像并未在意,只又拿着一把稍钝的刻刀细细雕琢。
“沈郎君,你在做什么呢?”十色探头问。
“做拐杖。”沈徵并不抬头,又凑近拿指尖去了木屑,轻吹了一下,复又拿了把小的刻刀继续。
“早日里就想问你了,为何做竹杖?郎君是要去打什么鸟兽吗?”十色抱臂,歪着头不解。
“给她用。”沈徵答。
十色这才恍然。
今日晨起先生便允郎君出屋,出了屋子后,先生告诉他那崔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除了左腿还需静养。
十色便见本还紧绷着情绪的沈郎君这才稍显松弛,视线往崔蓁的屋子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她醒了么?”
“还未呢。”先生倒是爽快答。
“我能先去看看她么?”十色从未见过什么人能这般珍重,这般小心,像是在询问一个久久未见的珍宝,又害怕叨扰了她。
只能这样小声哀求着。
先生一招手。
沈郎君飞速一拱手,疾步至崔姑娘门前。
可抬手推门时又极小心。
十色甚至能察觉到,沈郎君进那屋子的时候,似乎连呼吸都是屏着的。
她本以为自己与先生会在外头等很久,可沈郎君倒是出来得极快。
“让老师久等了。”沈郎君对着先生一揖,“多谢老师相救。”
先生倒是不以为然笑道,又不知所云地回了一句:“是好事,确实是件好事。”
“明成,随我进山看看罢。”
“是。”沈郎君并未拒绝。
十色看着二人远走的身影,她能明确察觉到,沈郎君此刻的步伐比刚出房门的步伐要轻快许多,与周围的蓬蓬春色一同,没入春日的绿意里。
她从回忆里回神,想看沈徵究竟在雕着什么,她辩驳不明。
“郎君雕的是什么?”
“这是花么?”十色凑近,才稍算清楚。
竹杖头处常常绘刻花纹,为美观也为手握上去时舒适耐用。
沈郎君选的这段竹子极好,且恰有一段弯处可供雕刻。
只是上头的花纹她不是很明白。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
“银莲花。”沈徵答。
“是草原上的花?”
“是。”沈徵回,随后他似不满意般回头问,“你觉得好看吗?”
十色见那花叶相缠,且与竹子天然之形相应,看着极为相衬。
“倒是挺好看的。”十色点点头。
“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谁?”十色愣了几分,随后了然道,“崔姑娘?”
小姑娘奶气的脸上露出笑意:“崔姑娘定然会喜欢的,沈郎君且放心吧。”
沈徵听闻,似乎才稍稍宽心。
十色便也不作多打扰,自己先进了屋子。
这一夜里,十色耳边似都能听到刻竹的声响,也不知是何时静了声,山里鸟兽低鸣几声,她才勉强睡了过去。
崔蓁这夜其实睡得也不好,昨日院子里不知是谁,一直发出削笔的摩挲声响,她本就心思混乱,更是一晚都未曾休息好。
后半夜问十色,十色只说可能是先生在磨牙,她将信将疑,也值得闭上眼睛继续睡。
到了晨日,十色早早就来敲门邀她出去晒太阳。
往日里她巴不得就蹲在外头,可今日她却有些犹豫。
“郎君早日里和先生进山去了。”直至十色说了这句话,崔蓁才放下心。
一蹦一跳出了房门。
山中空气清冽怡静,深吸一口便觉肺腑都似被过滤一番。
她眯着眼正想伸个懒腰,见矮廊下放着一根竹杖。
那竹杖呈黄绿相交色泽,头部微朝里微弯,上头细细雕琢着什么花纹,古朴又清新。
“这我能用吗?”崔蓁欣喜指了指那竹杖。
十色扫了眼,倒是贴心地替她递了过来:“你用呗。”
她用手拿住,恰是刚好她手掌一握的尺寸。
五指扣时,还有内镶纹路,丝毫不膈手。
“这是谁的?是范先生的么?”崔蓁问。
因着这竹杖,她走路不必再一蹦一跳。
十色却未答,只是从一旁端过药:“喏,今日的药,你快喝了。”
崔蓁吐吐舌头,捏住鼻子,一口饮尽。
嘴里苦涩,但也没个果柑去味,只得作罢。
便至藤椅处躺下,正面着春日晨光,只觉周身暖洋洋的,仿佛所有烦愁都烟消云散。
但她留了心眼,只要遥遥听到范阔的声音,她便直直起身,拿起拐杖又朝里屋走去。
待至晚上,崔蓁本依着靠枕打盹,门忽而嘎吱一声响了。
她心念着也许是十色又送药过来,便也没抬头,只是闷闷道:“又要吃药啦。”
很快,她意识到耳边未曾传来十色一如叽叽喳喳的声响,随后察觉灯影有微微晃动。
她抬起头来。
见竟是沈徵端着药,他此刻身影投没在器具上,向来清亮的眼睛里却好像透着忐忑不安。
蓁蓁:对不起阿徵,我不该对你做春梦,我检讨!!我可能就是馋你身子……
阿徵:没关系,可以随便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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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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