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郾城

崔蓁醒的时候,觉得脑袋昏沉。

绿鞘在一旁迅速递过醒酒汤,又替她拿过衣衫。

才道:“姑娘这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呢。”

小姑娘语气抱怨。

“又不是您自己个成婚,还能开心成这样。”

崔蓁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这么久?”

“主要是那酒后劲太大,实在抵不过。”她缩了缩脖子,又摸了摸头发,头发睡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又折腾了些什么。

“姑娘若是不能喝酒也就罢了,便灌了自己这么多,又在大堂上,对着沈郎君摸来摸去的,邸店的客们全都瞧见了。”

崔蓁只觉得惊雷霹雳直下。

“你说啥?”她结巴问道,“什···什么?我对着阿徵··摸···”

“对啊,”绿鞘坦然道,“还把沈郎君的发髻都弄乱了。”

崔蓁眼睛逐渐睁大,张着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我怎么摸的?”

“就摸头发,摸脸,摸下巴,摸脖子。”绿鞘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部位。

“还说沈郎君什么,这脸可真嫩,真滑,脖子好看···”绿鞘像是起了劲,愈发说得详细。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崔蓁捂住耳朵。

见绿鞘真不说话,她又松开手试探问:“我真这么做了?”

绿鞘微微一笑,狡黠道:“姑娘还摸着郎君的脖子,凑近身问这是什么呢?”

“就差没把沈郎君扑到了。”

“啊啊啊啊啊,天哪,天哪,别说了别说了,我都干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啊。”

崔蓁一把捂上耳朵,脸涨得如同火烧。

“还是沈郎君把姑娘带回房里的,姑娘还扯着人家的衣袖不让人走呢!”绿鞘故意提高了声量,生怕崔蓁听不到一般。

崔蓁哀鸣一声,把头埋进被褥里,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这邸店的酒后劲这般大,自己这一世英明怕是要毁于此处了。

“行,那我不说了。”绿鞘看着崔蓁心如死灰的神情,捂着嘴噗嗤一笑,“姑娘且快些起来,待用了饭,咱们下去就要启程了。”

“我在房里吃!”崔蓁摇了摇头,梗着脖子大声道。

“好,这就给您端来。”绿鞘也不多询问,连声应下,转身便出了门。

待绿鞘前脚踏出,崔蓁又把头捂回被褥里。

她喝多了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不容易两人维持的平衡,如今被她这行为全部打破。

她以后又要怎么面对阿徵!

想着便愈发觉得懊恼。

门口有人敲门。

她答了声进来,进来的不是绿鞘而是季兰。

“崔姑娘,你醒了?”

崔蓁稍稍敛了神情,假作镇定抬头:“季兰,啊,恭喜你,新婚···新婚快乐。”

“绿鞘收拾东西去了,我来替她给你送饭。”季兰把碗筷摆至案面,又转身对着崔蓁笑道。

“你···你也看到了?”崔蓁看着季兰意味深长的神情,颇为无奈地试探询问。

“啊啊啊啊啊啊啊。”崔蓁又把头重新埋了回去。

“其实,不过是碰了几下沈郎君的衣服,我瞧着沈郎君也并未有多异样,崔姑娘过虑了。”

崔蓁抬起手摇了摇。

“季兰你不懂,你不懂啊。”

她把头稍稍从被褥里蹭出半面:“他和我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季兰一顿,神情浮上疑惑。

但很快,她没有过多追问,转了往日轻松利落的神态:“左右已然这样了,你不妨把饭先吃了,下午还要出发呢。”

崔蓁叹了口气,季兰说得对。

沈徵之前曾答应过她,只要送她至夔州,他便会马上离开。

如今还是早点出发才是正事。

用了饭,又收拾了包裹。

外头淅淅沥沥落了雨,崔蓁在屋子里确认半晌沈徵还未出门。

自己便拉着裙子,提着拐杖飞速朝邸店外走去。

方要登马车,见燕汉臣和季兰早就等在马车旁。

燕汉臣还是那般别别扭扭的,看似毫不在意的神色。

季兰却是笑盈盈的,许是新婚的缘故,整个人柔软又清爽,像是山壁上倒映的朝霞。

看着着实是一对清清爽爽的璧人。

“崔姑娘,此去不知何时有缘再见,季兰在此告别了。”季兰一礼,得体舒适。

倒是燕汉臣瘪了瘪嘴,勉强一拱手:“走好。”

在图画院的时候,崔蓁与燕汉臣他们,最多不过是一些少年脾性的摩擦,如今行旅于外,所谓恩怨争执早已烟消云散。

她有一瞬间恍惚起来。

不知此刻邸店的事是真,还是图画院里的事是真。

总知,她模糊知道,那些同窗往事,大抵也是回不去了。

心头忽而升起失落。

“燕汉臣,以前我虽不喜欢你,但你娶了季兰这件事,我敬你是个汉子。”崔蓁不擅煽情,吐露几分别扭话道,“你好好待她,我真心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挥了挥手。

燕汉臣眼底闪过微光,连带着眉宇间的神情都舒展了一些。

“我···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他回头看了季兰一眼,又笃定对着崔蓁道。

崔蓁一愣,见季兰点了点头。

她便随他走至马车后面。

视线遮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什么事?”崔蓁不明。

“昨日半夜,我去厨下寻水喝,看到了沈徵一人坐在堂下。”燕汉臣斟酌几分。

崔蓁蹙眉:“所以呢?”

“他当时在看信,我虽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他脸色有些不好。”

燕汉臣看了眼崔蓁,又道:“我离开临邑前,整个大梁都已经受康王管辖,康王对东戎的态度素来主战,若是···若是···他继承了大统,你和沈徵要早作打算。”

燕汉臣说话向来喜欢阴阳怪气,如今这番直白表述难得一见。

他的神情里甚至隐隐露出世家本能的政治嗅觉。

崔蓁额首,然后点头道:“谢谢你。”

这声回应,她也答得认真。

燕汉臣见崔蓁应了话,他也算松了口气。

“图画院于我,已是前尘往事,你与沈徵算是如今这前尘里的唯一一点联系,我也祝你们,前路顺遂平安。”

少年退后几步,对着崔蓁一拱手。

一如在图画院相见时那般。

只是少了敷衍,多了真诚。

崔蓁心头升起怅然,心绪浮动须臾,最后也微一点头。

马车启程。

她缩在马车里,神情哀落下来。

自离开临邑,她本以为那些临邑认识的人,待她回去后自有再见的时候。

但世间向来不给任何人的打算做安排。

青夕没了。

夏椿将自己囚于黎城,永不再见。

燕汉臣选择与命运对抗,带了季兰离开那个繁华之地,浪迹天涯。此一别,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

那些图画院画案前磨墨,落笔,相互嘲讽,玩闹,补画作的的日子,在她不断远离临邑的途中,都渐行渐远。

唯独身边还剩下沈徵一人。

可她与他,也不再是初见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害怕下一站的到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又要面对什么。

也许是更好,也许是更坏。

坠入江面的浮萍,摇摇晃晃着不知会被江水带到什么方向。

随波逐流,随风远逝。

……

“姑娘,马车车轴坏了,撑不了多久,咱们要去就近的郾城暂修一下。”

几日都是下雨,车轴连日不是泡在水里,就是挣扎在泥泞间,彻底损坏了木头。

车夫颇有些无奈冲着崔蓁解释道。

崔蓁点了点头。这么多日奔波下来,着实有些疲乏。

郾城与夔州,已经没有多少路了。暂作修整,是好事。

“好。”车夫应道。

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因车抽损坏,整个车身便发出艰难的涩涩声,一顿一顿,像是重病之人的呜咽。

崔蓁掀开车巾,朝外头戴着斗笠蓑衣的沈徵偷偷看去。

斗笠遮着半张脸,挡住了他好看的眼睛,只露出瘦削的下巴。

崔蓁晃了片刻,他好像比前几日,又瘦了一些。

阿徵的唇形很好看,但不知是不是因雨中行路,便有些紧抿着,像是绷紧了情绪。

斗笠与恩和他们的无多差别,不过在他身上,整齐利落,像是雨中劲挺的青竹。

“姑娘,你又看沈郎君呢?”绿鞘了然调笑道。

“没有,我才没看他。”崔蓁把帘子一把落下,颇为干脆回答。

“姑娘总爱做一些欲盖弥彰的事情。”绿鞘吐了吐舌头。

马车便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的?路引拿出来!”郾城守卫的士兵问道。

“几位兵爷,我们是去奔丧的,这是路引,各位请看。”车夫前进交涉。

“你们呢?”守城士兵往后指了指沈徵的队伍。

“这是我们的。”恩和递上。

“东戎人?”那士兵略一迟疑,“商队?”

“正是。”恩和点头。

语音才落,前头忽然起了嘈杂声。

“死人了,死人了!”百姓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崔蓁一掀帘子。

见郾城城门处围着许多人,众人都惊慌地避开一个圈。

盘查他们的士兵先奔了过去。

“怎么了?”

“官爷,我们是怀州人,今日要出城归家,我丈夫方才还好好的,谁知道···”妇人泣不成声,扑在那尸身上不愿松手。

“尸身不能留在这里。”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露出几分警惕的眼神,接而神色一凛,“来人,搬去崇福殿。”

“官爷!”妇人拗不过那几个士兵的力气,只能扒拉着衣服不放手,“官爷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行啊!”

“凡是无故在郾城死的人都要搬去崇福殿,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你要抗命不成?”那士兵冷哼一声,一脚踢开妇人。

雨水逐而变大,崔蓁看不清妇人的神情。

“你们,可以进城了。”许是注意到这边的张望,守门的士兵挥了挥手。

车夫一点头,崔蓁便又缩了回去。

她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姑娘,姑娘?”绿鞘见崔蓁不说话,抬手在崔蓁面前晃了晃,“姑娘又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崔蓁抿了抿唇,“只是觉得方才有些奇怪罢了。”

“这有什么的,如今正是南方雨季,这几个月都不能见日光,这季节就容易把病牵出来,在我们老家,雨季死人那是常有的事情。”绿鞘不以为意。

崔蓁虽觉得有理,但她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雨季容易滋生病菌,古代又没有什么很好的防护措施,自然常有外这个季节死去。

“姑娘不要总是忧心忡忡的,等马车修好了,咱们很快就能到夔州了。”绿鞘兴奋道。

蓁蓁百层滤镜里的阿徵,就算穿蓑衣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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