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大致确定好以后，姜晓蕊抽了两节课给同学们放《雷雨》的舞台剧。

四周都被厚重的窗帘围上，教室里黑漆漆的，只有电子白板透出点蓝光。

谢辞岁的位置视线好，江旭绕了一圈坐到谢辞岁旁边。

“哦~萍。”略带夸张的声音在谢辞岁耳边响起，他往一边挪了些，给来人腾了位置。

“哦~萍，为何对我如此冷漠，我好好侍候你……只要你叫我跟你在一块儿。”江旭戏瘾上来没完没了，半个身子都凑上前。

“闭嘴，滚回你自己座位上去。”沈淮安突然开口，语气不善，“你吵到我眼睛了。”

“？”江旭瞪了一眼沈淮安，“又没坐你旁边，你管得着吗？装货一个。”

眼见着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谢辞岁比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分给沈淮安一个眼神。

随着电子白板上的帷幕拉开，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偶尔有人带着气音讨论剧情。

剧目里，周萍与四凤私会，繁漪暗中窥伺。这时江旭戳了戳谢辞岁胳膊，凑到他耳边：“地下恋情欸，好刺激。”

谢辞岁侧眸打量着江旭，对方的视线停留在前面高马尾的女孩身上。

“你在看什么？”沈淮安也凑到他旁边。

谢辞岁就这样被两人夹在中间，他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

没落到好的沈淮安又退回去，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安静的侧脸。

等到影片快结束时，教室灯光亮起的前一刻，沈淮安凑近谢辞岁的耳边，吐了一句：“渣男。”

谢辞岁依旧不搭理他，一旁的江旭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临走前还握了握谢辞岁的手，“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

“别挥衣袖。”谢辞岁抽回手，打断江旭的演艺生涯，对方嘿嘿笑了一声跑了。

姜晓蕊走上讲台，拍了拍手，示意安静下来，“大家剧情了解得都差不多了吧。选定的那几个角色课后记得多看看台词，晚修时间可以去礼堂排练。下课吧。”

胳膊被人不轻不重撞了一下，谢辞岁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理会旁边人的小动作，反而挪了挪位置，留出更大的空间。

那人却贴着谢辞岁，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长发垂落在他的脸侧：“你已经好多天没和我说话了。”

沈淮安微微侧了侧头，唇瓣若即若离贴着谢辞岁的脸颊，声音缱绻，“岁岁。”

谢辞岁的身子僵在原地，除了奶奶，几乎没人这么喊他，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

“你一生气就不搭理人的臭毛病跟谁学的？”

“我没有生气。”谢辞岁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仰了仰身子，拉开一些距离。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五天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六天了！”沈淮安说完还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地擦过眼睛。

前排正和岑霖讨论数学题的江旭，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偷偷瞄过来。

岑霖也停下了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

“？”听着对方对自己的控诉，连时间都如此精确，“可是是你不讲道理。你让我放学别走，你自己迟到了，教你的时候你也不用心……”

“就是就是，某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脸说别人。”江旭立马补刀，“你家里给学校塞了多少钱啊。”

被突然插嘴的沈淮安莫名不爽，他沈淮安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尤其是这个江旭，不知道是第几次针对自己了。

“要你管！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你信不信我……”

谢辞岁用笔尖戳了戳沈淮安的胳膊，打断他的威胁，“那你要和我说什么？”

“哼。”沈淮安这才回过头，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你……你想不想吃草莓？”

谢辞岁、江旭、岑霖：？

注意到谢辞岁疑惑的目光，沈淮安有些心虚，“别多想啊，带到学校带多了，再不吃要坏掉了，就当感谢你辅导我。”

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还没有拆封，护眼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岑霖扯了扯江旭的衣角，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吃剩的东西当感谢吗？这看起来不像剩的。”

江旭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呵，装货一个。”

谢辞岁垂眸盯着那盒草莓，“感谢？”

还不如给我钱，家教可贵了，每次放学拖那么久，回去的时候冯述都已经歇下了。

“不要？那我扔了。”谢辞岁的态度不明不白，让沈淮安一时下不来台，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嗯。”谢辞岁点点头。

沈淮安没料到谢辞岁会拒绝，草莓拿在手里丢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好气呼呼塞回去。

看完整个过程的岑霖捂着嘴偷笑，“他的脸好黑，班长根本不care他。”

江旭早已经转过身，没在意那人，心里直觉告诉他，沈淮安不是什么好人。

“活该。”他愤愤暗骂一句。

南陵的晚自习基本没有老师讲课，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们自主学习，从下午6点吃完饭到晚上十点。

礼堂里灯火通明，好几个班的学生挤在一起，有些吵闹。5班的几个男生聚在舞台一角，对着剧本指指点点。

因为女生们另排了节目，这台《雷雨》成了名副其实的“全男班”，透着一股微妙的滑稽和认真。

姜晓蕊老师坐在台下，时不时出声指导，“周萍，你的情绪再矛盾一点！”“

繁漪，对，就是这种带着恨又忍不住渴望的感觉，沈淮安，你代入得很快！”

沈淮安穿着日常的校服，狼尾朝后扎了个小揪揪，试图找到一点“繁漪”的感觉。

他僵硬地念着台词，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旁边候场的谢辞岁。

“周萍！你过来！”沈淮安念着繁漪的台词，声音带着命令和恰到好处的颤抖，将自己代入到了那个被情感折磨的女人。

被点名的谢辞岁叹了口气，合上剧本走过去。

他饰演的周萍需要在这场戏里面对繁漪的质问，表现懦弱和逃避。

“你就一点不觉得对不起我？”沈淮安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谢辞岁。

礼堂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俊脸上带着一丝悲切。

谢辞岁按照剧本要求，微微侧头避开视线，低声道：“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尽量往周萍的感觉上贴。

“不知道？”沈淮安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忘了在这屋里，你是怎么……”

“停一下！”江旭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饰演的四凤需要在这个时候出场，打断这场争吵，江旭快步走上台，脸上带着刻意摆出的、属于四凤的天真担忧，但眼神却在沈淮安和谢辞岁之间扫了一圈。

“萍少爷，太太。”江旭念着台词，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中间，微微挡在谢辞岁身前一点，对着沈淮安说：“老爷叫您呢。”

沈淮安的戏被打断，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他狠狠瞪了江旭一眼，分明是沈淮安对江旭的不满。

江旭毫不示弱地回瞪，脸上还保持着四凤的表情，场面一度十分分裂。

台下传来低低的笑声，是岑霖和几个女生，几人是一个跳舞节目，此刻正坐在舞台边缘看戏，手里还拿着矿泉水瓶。

岑霖镜片后的眼睛弯了起来，目光在谢辞岁和沈淮安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突然觉得台上这幕比正剧还有趣。

“笑什么笑！”沈淮安迁怒地朝台下吼了一句。

“沈淮安，注意情绪，是繁漪的怒，不是你的。”姜老师及时提醒。

沈淮安憋着一口气，狠狠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外袍”，走到一边生闷气，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谢辞岁身上。

谢辞岁松了口气，对江旭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江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口型说：“欠我一顿零食。”

稍作调整后，排练继续。轮到了周萍和四凤的对手戏，谢辞岁和江旭对词。

“凤，我们必须离开这儿。”谢辞岁念着台词，语气里是周萍的急切和无奈。

“萍，我害怕…”江旭努力做出四凤的柔弱感，但他本身性格跳脱，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台下，沈淮安抱着手臂冷冷看着，鼻腔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哼”。

罗文杰不知何时溜达到了他旁边，悠悠地说：“母亲，你看他们，像不像私下幽会？”

本来罗文杰是不想参加的，奈何条件太诱人，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用上晚自习，也报了名，抽到了周冲。

沈淮安脸色更黑了，剜了罗文杰一眼：“我的‘好大儿’，剧本里你现在不该在这儿。”

罗文杰故作熟稔地揽着沈淮安肩膀，笑得人畜无害：“我提前感受一下气氛嘛，话说，母亲，你的‘萍’好像对‘四凤’更温柔哦？”

这话简直是往火堆里浇油。沈淮安猛地站起来，一把甩开那“咸猪手”，几步走到舞台中央正在对词的两人旁边。

“这里不对！”他突兀地打断。

谢辞岁和江旭都停下来看他。

“哪里不对？”谢辞岁问。

沈淮安指着剧本，眼睛却盯着谢辞岁：“周萍这时候对四凤不是这种语气！他只是利用她来逃避！你演得太……太真情实感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旭不乐意了：“喂，沈淮安，你又懂了？老师都没说有问题。”

“我就是觉得有问题！”沈淮安梗着脖子。

“你是导演还是老师是导演？”江旭呛声。

“好了，别吵了。”谢辞岁感到一阵头疼，他拉了拉江旭，“那就按他说的，我再冷淡一点试试。”

谢辞岁的退让并没有让沈淮安满意，反而让他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憋闷。

看着谢辞岁按照他的“指导”，用更疏离的语气和江旭对戏，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接下来的排练，沈淮安简直成了“戏霸”，不是挑谢辞岁的刺，就是嫌江旭挡了他和“周萍”的互动视线。

明眼人都看出来不对劲，姜老师立马再次叫停，“沈淮安，繁漪的情绪是内敛的爆发，不是让你到处喷火。还有，你是女主角，但不是导演，控制一下你的表现欲。”

台下几个一起排练的男生忍不住偷笑，沈淮安脸上挂不住，但又没法反驳老师，只能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道具箱子。

休息间隙，江旭呲个大牙朝岑霖走来，一屁股坐她旁边的空位上，顺手拾起岑霖准备的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怎么样，我表现好不好？”语气颇有邀功的意味，边说还边挤眉弄眼。

岑霖瞥了一眼对方傻气直冒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咧着你的大牙傻笑。”

老实说，江旭长得不算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五官端正，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就是笑起来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怎么？你怕我牙齿着凉感冒吗？”

谢辞岁准备和江旭坐在一起，眼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朝岑霖走过去，低叹一声。

他独自坐在舞台边的台阶上默默喝水看剧本。

身边阴影落下，是沈淮安。

“怎么？你单相思啊。”看着谢辞岁落寞的眼神，沈淮安忍不住刺他一句。

“什么？”谢辞岁捏了捏眉心，扭头不解地看向沈淮安。

“你喜欢她？你没机会的，他俩一看就互相喜欢。”沈淮安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贴着谢辞岁的胳膊。

“？”这话让谢辞岁眉头皱的更深了，“我不喜欢。”

沈淮安眼睛攸地一下变亮，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真的？”

谢辞岁点点头。

沈淮安心情莫名变好了些，从他的那个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

那盒没送出去的草莓又被拿了出来，强硬地塞到谢辞岁手里。

“吃了。”沈淮安语气硬邦邦的，“补充维生素，看你念台词有气无力的。”

谢辞岁看着那盒依旧鲜红饱满、完全不像是“快坏了”的草莓，沉默了一下。

“谢谢，但是……”

安：（抢了妹妹的水果）不要的，赏你了。

岁：谢谢，我也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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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