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酥打开手机找到APP,对着屏幕上的蜡烛轻轻吹了口气。
蜡烛灭了。
陶酥在心底许了个愿望,然后吃光了桌子上的提拉米苏。
甜甜的,味蕾不会欺骗她,还是曾经的味道。
从记事起,妈妈就会在生日这天给陶酥做蛋糕,煮长寿面。
今年她二十七岁了,这是第一次,自己过生日。
她和谢临渊各退一步,接受他的“好意安排”。
她坚持离婚,不过暂时保密,陶酥愿意在外人面前陪他适当演戏。
陶酥深吸了口气,拿起包毫无眷恋的离开。
外面秋风习习,落叶翻滚,突然降温,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着凉。
口袋里手机震动,陶酥看到是朱帆的电话,迅速接起来。
“朱阿姨,我妈妈怎么了?”
陶玉玲烧了整晚,陶酥和朱帆也熬了整晚,不停擦身、喂水、测体温,等到烧退,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捱到八点半,医生查过房,陶酥压根没时间收拾自己,匆匆她赶到民政局的时候,简直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好在结婚拍照需要穿的干净漂亮,离婚却不需要盛装出席。
谢临渊还没到,陶酥先跑到洗刷间,打着哈欠洗了个脸,又把头发重新扎了扎,然后跑到外面连椅上小憩补觉。
她从小喜欢睡懒觉,母亲生病后,她连个整觉都没睡过。
果然谢临渊看到她,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还略带着几分嫌弃。
陶酥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迅速的和他去办了手续。
出门的时候,陶酥正准备分道扬镳,谢临渊却喊住了她。
“你回医院吗?我让司机先送你。”
陶酥看了看不远处的宾利,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谢临渊也就没再勉强,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家里有几辆车,你随便开。”
陶酥看着谢临渊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家里确实有很多豪车,可是她没有驾照。
去年过年的时候,谢临渊说等陶酥研究生毕业就陪她去学驾照,看来是真的忘了个干净。
甩甩长发,陶酥也转身离开。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还要赶回医院带母亲做检查。
陶玉玲复查肺部CT有轻微感染,总算及时用药,没有再进展。
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她病情逐渐平稳,但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主管医生找陶酥谈过几次,认为没有再继续住院的必要,劝她办理出院手续。
陶酥在病床前呆坐了一个上午,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终于去找主管医师签字办手续。
谢临渊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本人未到,却派了秘书来帮忙。
为了方便陶玉玲躺卧,司机老夏更是开着加长林肯在楼下等着。
等护士更换过胃管和尿管,陶酥给妈妈换了身衣服,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妈妈,我们回家了。”
谢临渊的婚房是祖父多年前购置的,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婚前曾重新装修过。
庭院里小桥流水,鹅卵石的小路上有三两落叶,路边山茶怒放,陶酥不由得看了两眼橘子树,虽是枝叶繁茂,果子却已没有几个,只有点点橙黄,树下还有两个烂果。
别墅总共三层,顶楼安静,有三间卧室,主卧和衣帽间仍旧留着。
另外两间卧室打通留门,其中一间应当是留给陶玉玲的,陶酥甫一进门,以为又回到了医院。
房间南向,正中摆着电动护理床,床头吸氧装置、呼叫器皆有。
旁边的柜子上摆着监护仪器、加湿器,医疗推车上有听诊器、血氧仪、舒氧宝等。
陶酥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台体外除颤仪。
虽然是病房设计,但角落里摆了几盆绿植。
沙发也是青绿色,阳台上还有几株陶玉玲最爱的腊梅,隔着玻璃,都能闻到幽香。
由于病情平稳,陶酥谢绝了谢临渊请来的医生。
她本想和朱帆一起照顾母亲,但她不愿住家,介绍了个年轻的小姑娘过来。
当下几人把陶玉玲抬到床上安置好,监护仪器当前用不上,便都收拾起来。
“病房”隔壁是间小卧房,也有单独洗漱间,正好给新来的宋可可住。
陶酥把一盆腊梅搬进来,给陶玉玲喂了些温水。
似乎是回到了家,妈妈睡的格外安稳,连呼吸都比往日和缓。
除了宋可可,家里也多请了个护工,兼之陶玉玲比较稳定,陶酥立时便有了空闲。
她带着母亲的检查结果跑了好几家医院,也拜访了很多名老中医,半夜经常去网上咨询国外专家。
可惜依旧没有太好的治疗措施,只能精心护理,配合康复理疗,期待能有好的效果。
转眼间就到了月末,天气转凉,陶酥出门买了些中药,准备在房间熏蒸。
刚进客厅就看见桌上摆了杯新榨的橘子汁,陈婉莹正在厨房忙活,不一时又端着杯火龙果汁出来。
陶酥高兴极了,“陈姐,你回来了,爷爷怎么样?”
谢临渊祖父身体不好,近日犯了旧疾,一直在休养,陈婉莹便去照顾了两个多月。
“太太回来了,老先生好的很,还念叨你呢。等他身子再硬朗些,就回常山别院了。”
陶酥端起橘子汁喝了两口,“那就好。回头我们,我去找爷爷。陈姐别叫我太太了,叫我小陶,或者陶酥吧。”
陈婉莹最知道事情始末,她叹了口气,便改口道:“好,小陶,我们上楼去。我有事和你讲。”
宋可可出门去了,护工白文静正照顾陶玉玲,陈婉莹让她去帮忙熬中药,找出注射器准备喂果汁。
陶酥抢过来道:“陈姐,你不用做这些,我来我来。”
陈婉莹没有坚持,只道:“陶阿姨五天没有大便了。”
“五天?”陶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也觉得不对劲?”
陶酥早上才问过母亲情况,说是一切都好。
陈婉莹去阳台关了窗户,等陶酥喂完果汁,掀开了被子。
陶酥很敏锐,“气垫坏了?”
陶玉玲长期卧床,怕时间久了长褥疮,一直用着气垫床,但此刻床下瘪瘪的,哪还有半点气。
陈婉莹给陶玉玲翻了个身,陶酥忙过去帮忙。
陈婉莹却掀开了陶玉玲的衣服,只见她屁股下红红的,已经有了破溃,有的地方还在渗液。
这是褥疮!
陶酥震惊,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她最近忙的脚不沾地,虽然也经常来看母亲,却没想着查看皮肤。
没想到在自己眼皮下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
“是他们没有护理好吗?”
“我来处理吧。”陈婉莹知道陶酥应付不来这些事。
陶酥把眼泪憋回去,“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在旁边陪着你。”
“不用,陈姐,就我自己。”
没有人能永远陪伴,陈姐不行,临渊不行,母亲也不行。
宋可可回来后就觉得不对劲,陶酥一直待在陶玉玲房间,连午饭都没吃。
那个据说是管家的陈婉莹也是进进出出的忙活,她还看到有个医生带着药箱去了三楼。
她素来胆小,突然有点后悔了。
下午三点钟,陶酥才下楼,叫了两个护工去客厅,陈婉莹在三楼照顾病人。
陶酥看着对面端坐的两人,开门见山的道:“两位照顾我妈妈这么久,辛苦了,我会结清这个月的工资,烦请你们另谋高就吧。”
她虽然生气,但语声温和,就像在和两人商量。
宋可可早知要走,正要答应,一旁的白文静却抢先道:“太太,为什么要辞退我们?”
陶酥扬眉,“你说呢?”
照顾陶玉玲这份工作,算不上太辛苦,何况还是两个人,且工资太过优渥,比伺候那些唠唠叨叨的爷爷奶奶们轻松多了,白文静可不想砸了这个饭碗。
“《劳动法》有规定,您没有权利随便辞退我们。”白文静似乎是吃准了陶酥好脾气。
陶酥气乐了,她这一笑,两颊上的酒窝浮现,就更没有威慑力了。
白文静虽然年纪小,却早已见惯了人情,继续道:“有钱人也不能欺负人啊,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陶酥攥紧了拳头,她本来不想把事情做绝,但看白文静不依不饶的模样,也被激起了怒气。
“我妈妈住院两个多月都没事,回家才几天,就生了褥疮。难道不是你没照顾好?”
她鲜少和别人争执,语声虽大,却带了几分怯意。
白文静倒被她唬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乎乎的太太还会发火。
不过她仍嘴硬道:“太太您每天出门,当然不知道伺候病人的难处。老太太瘦啊,长期卧床,肯定要破皮的。可不能赖我们。”
她委屈的撇撇嘴,一脸的冤枉相。
陶酥好歹是医学出身,当下反问:“气垫床为什么没气了?每个小时翻身你做了吗?”
“就算不是你的缘故,每天总要查看皮肤吧,我今早才问过你,你跟我说一切正常?”
白文静有些心虚,小声道:“气垫床也会坏啊,再说,太太怎么知道我没翻身,可可,你说我们翻了吗?”
宋可可一直低着头,此时听见喊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翻,翻了,我翻了,真的。我的班上肯定是翻了。”
白文静当然听懂了言外之意,她想了想,重又对着陶酥道:“就算太太要赶我们走,也得多付半年的工资。”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钱。”
陶酥实在不知道白文静这般无理取闹,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完了起身就要走。
白文静跟着上前两步,拦住陶酥。
“我是谢先生请回来的,可没领谢太太的工资,就算走,也是谢先生赶我走。”
陶酥顿住了脚步,骤然再听到谢太太这个名字,她还是有些伤神。
自从搬回别墅,谢临渊从没出现过,就算家里的人都不说,白文静也能猜出个梗概来,能看出她这个谢太太多半是个草台子。
“我会和谢临渊知会。”陶酥艰难的开口。
白文静见自己得逞,继续说道:“那麻烦谢太太现在就打电话吧。我要和谢先生说说,也请谢先生评评理。”
陶酥赌气的拿出手机,要拨号时却犹豫了。
谢临渊太忙了,即使是从前,电话也常常打不通,她捏紧了手机,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白文静笑的得意,宋可可却看的胆战心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和我说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跟着便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人疾步而来。
白文静抬首,正看见谢临渊大踏步而来,一双桃花眼斜睨着她,似笑非笑的,在她身前停下。
白文静立时不笑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谢临渊却不再看她,对着陶酥道:“有事为什么不打电话?我手机可是二十四小时都开机。”
边说边脱去身上的羊绒大衣,随意的放到沙发上。
陶酥愕然,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谢临渊竟破天荒的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谢临渊坐下,自然而然的道:“这里是我家啊,妈妈怎么样?”
陶酥还没回答,白文静忙道:“谢,谢先生,老太太很好。”
“哦,是吗?”谢临渊看向白文静,语声温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白文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是。谢太太要辞退我们,先生,您劝劝太太,我们往后肯定更尽心。”
宋可可看见谢临渊进来便已起身,此刻站在白文静身后,想要附和又不敢开口。
谢临渊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两个人,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叫你走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吧,我会叫秘书多补一个月工资给你们。”
宋可可忙道:“多谢先生。”抬脚就要走,却被白文静给拉住了。
“等等。”
白文静依旧不甘心,小心翼翼的道:“谢先生,一个月的工资不够。”
“那你要多少?”谢临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起码半年。我可是为了照顾老太太,辞掉了上个东家。”
谢临渊失笑,他看向陶酥,“看看,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陶酥低着头沉思半晌,此刻听见谢临渊和她讲话,突然抬首道:“她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不够。”
“什么?”谢临渊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不走,就去警局说清楚吧。”陶酥双手都握的疼了。
房中三人皆惊,就是谢临渊也没明白陶酥的套路。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而且陶酥向来心软,还从没见她为难过谁,连肇事司机她都没去找过麻烦。
正疑惑间,陶酥已然拨通了电话,“你好,我要报警!有人虐待老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