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上清晰可见一排牙印，形态却依旧完整。看来，自己刚刚只给它制造了些许轻伤。

萧珠不服，再次咬了下去——

牙齿虽然陷进了面包里，却无法将它与其他部分剥离，仿佛在咬一块鞋底子。意识到自身的门牙有松动的危险，萧珠只得将它放下。

柳燕显然也留意到了异状，问：

“怎么了，不好吃吗？”

“嗯——有点咬不动。”萧珠有些难为情地道。

其实，岂止是“有点”而已……

柳燕想拿刀把它切下一块，却也是徒劳无功。又过了一会儿，冷却的面包便硬得跟石头一样，敲起来铿然有声，简直可以拿来打人了。

两人对视一番，不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对于柳燕来说，这应该是他烹饪生涯中难得的失败经历吧……

不想浪费粮食，柳燕只得把面包用水泡软，拿给小黑吃。

小黑吃得开心，嘴皮子都翻了起来。萧珠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犹豫了一会儿，劝柳燕道：

“燕哥哥，要不……我们还是别做面包了吧。光凭一个梦，实在太不靠谱了。”

毕竟，在没有烤箱，也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古代，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做出面包这种玩意儿来。

反正，做糖水也能赚钱，何必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柳燕却摇了摇头，坚定地道：

“不行。我一定要把珠儿梦到的面包做出来！”

柳燕虽然性情温和，但也有固执的一面。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其他人是怎么也劝不动他的。萧珠也只能由他去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有空，柳燕就会反复进行实验——

他系上襻膊，将面粉和水揉成面团，又将面团不断搓圆揉扁……许是过于专注，就连他的眉毛上都被染成了白色。

“燕哥哥，你的眉毛都沾上面粉了。”萧珠指了指他的眉毛。

柳燕见了，连忙用手一抹——

只不过，他显然忘记了手上也满是面粉。这下，他的额头连带鬓角，立马白了一片。

萧珠忍俊不禁，道：

“燕哥哥，我来帮你吧。”

“好。请珠儿帮我把手帕拿出来吧。”

说着，柳燕指了指自己的衣襟。

于是，萧珠将手探进他的怀里，掏出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手帕和他的衣服一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烘焙香气，还带着些许他的体温。不知为何，萧珠的指尖有些发颤，脸上也有些发热。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轻轻擦拭起沾在他脸上的面粉。

柳燕很是配合地垂下眼睫。他的脸庞，仍然俊美得令人惊叹。只是，个头似乎没有印象中的那般高挑了……

——不对。

萧珠突然意识到，并不是柳燕变矮了，而是自己又长高了，甚至足矣和他平视……

“珠儿，好了吗？”柳燕突然睁开了眼睛。

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眼眸里都倒映出彼此的影子……

顿时，萧珠的心脏跳得厉害。她连忙收回手帕，道：

“好了。”

是她的错觉么？柳燕从她的手里接过手帕时，脸颊似乎也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柳燕再度向萧珠端来了他的“作品”。

“我将水换成了羊乳，放了鸡蛋、酥油和糖，又发酵了两次。烤之前还喷上了水……”他一面有条不紊地介绍，一面露出信心满满的微笑。

“请珠儿来尝尝吧。”

这一次，萧珠有把握他能成功。闻着面包散发的浓郁奶香，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食欲，拿起它便是一大口——

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美味！

面包不仅味道香甜，而且，口感和萧珠之前向柳燕描述的一模一样。

柔软、蓬松，就像一片云朵……

很难相信，柳燕做的面包居然比现代的还要好吃。萧珠只用了三两口，便将它解决得干干净净。

她笑呵呵地对柳燕说：

“燕哥哥，我们成功了！”

果然，烤面包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善化城内的居民对这种新鲜吃食议论纷纷，争先尝试。每天上午，店铺内外都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萧珠一直想见的那个人也闻讯而至——

她来的时候，店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了。萧珠正在打扫卫生，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是不是来晚了？”

抬头一看，只见贺兰赤雪正倚在门口看着她，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

萧珠连忙扔掉手里的扫帚，将她一把拉进店里：

“不晚不晚。燕哥哥正在烤新一批面包呢。”

下一秒，她便朝后院喊道：

“燕哥哥，有客人来了！”

柳燕见来人是贺兰赤雪，也很是欢迎。他道：

“贺兰小姐两番出手相助，救我与珠儿于水火之中，实在感激不尽……”

听他这么一说，贺兰赤雪突然“欸”了一声。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柳燕，目光在他的喉结处停留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地道：

“原来你是……”

一时间，三人哈哈大笑。萧珠捂着肚子，柳燕撑着桌子，贺兰赤雪以袖遮口，却笑弯了眼睛。

过了好一阵子，柳燕才直起身子，道：

“贺兰小姐既然来了，就请您尝尝店里的新品吧。”

听到“新品”二字，萧珠立马来了兴致。毕竟，烤面包已经够好吃了，难道还有比它更好吃的糕点吗？

此时日光正好，望着后院那颗枣树投下的斑驳树影，萧珠不由提议：

“我们到外头来吃吧。”

眼下正值芳菲四月，就连枣树也开了花。细碎的枣花隐在叶间，却散发着引人注意的丝丝甜香。几只蝴蝶也被花香招揽，点缀了庭院。

萧珠将一套桌椅挪到后院。柳燕则端来了糖水和点心。就这样，三人在后院喝起了下午茶。

见到柳燕口中的“新品”，萧珠的瞳孔都放大了——

层层叠叠的酥皮舒展双翼，像是两片交叠在一起的树叶。这不就是她最喜欢的蝴蝶酥吗？

出于礼节，萧珠让贺兰赤雪先尝。她刚咬下一口，美丽的脸庞上便透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问柳燕：

“这……真的是你做的？”

“是珠儿教我做的。”柳燕回答道。

“不对不对，这个我可没教你。”萧珠连忙纠正，“燕哥哥是无师自通的烹饪天才！”

经她一说，柳燕也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笑容。贺兰赤雪感慨道：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你们把它叫什么呀？”

“嗯……”柳燕还在思考，萧珠却已经脱口而出：

“蝴蝶酥。”

此时时刻，正好有一只蝴蝶翩然而至。柳燕眼睛一亮：

“这名字起得真好，就叫这个吧！”

萧珠不由得意。她拿起一块蝴蝶酥，也咬了一口——

浓郁的酥油香味在唇齿间释放。区区一块蝴蝶酥，竟融合了饼干的香脆、可颂的酥松与马卡龙的轻盈。颇具颗粒感的砂糖粒，更为整体添上了画龙点睛般的一笔。

萧珠吃着蝴蝶酥，陶醉不已。显然，贺兰赤雪也是如此。

柳燕倒没怎么动口，而是又去厨房端来一碗糖酪樱桃，道：

“请贺兰小姐尝尝这个吧。”

这也是柳燕研制的新品：殷红的樱桃佐以雪白的酥酪，酸酸甜甜，既好看又好吃。

贺兰赤雪拈起一颗樱桃，沾上酥酪，又用樱桃小嘴衔住它，轻轻咬下——

这一幕简直美得可以入画。萧珠不由看直了眼。直到遇上她的目光，萧珠才匆忙转移了视线。

吃罢美食，贺兰赤雪又对马棚里的小黑产生了兴趣。她来到马棚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它。萧珠也围了上去。

话说回来，在萧珠的精心照料下，小黑已经变得好看多了：乌黑的皮毛油光发亮，身上贴了膘，已经看不见嶙峋的骨骼，体型更是大了一圈。连马棚都略显狭窄了。

贺兰赤雪抚摸了一阵马头，又掂量了一番马蹄。紧接着，她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这匹马，倒有千里之资。想不到你们还挺有眼光。”

“真的？”萧珠惊喜地道。看来，自己和柳燕是捡漏了。

“当然是真的。”贺兰赤雪目光深沉地望了它一眼，“我小的时候，也有这样一匹好马……”

“燕哥哥，贺兰姐姐说，小黑是千里马耶！”萧珠迫不及待地朝柳燕喊道。

柳燕听了，似乎也很是高兴。他说：

“千不千里的倒无所谓，只要它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没想到，贺兰赤雪竟哼了一声，道：

“马可不是只知吃喝拉撒的宠物。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真正发挥它们的价值。”

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萧珠，又道：

“何况，千里马若是落在庸常之辈手里，也不过是明珠暗投罢了。”

听闻此言，萧珠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

她问：

“贺兰姐姐，你能教我骑术吗？”

贺兰赤雪听了，像是故意摆架子一般，叉起双臂，挑起眉毛：

“我可不会白教别人本领。你打算给我提供什么报酬呢？”

萧珠没有丝毫犹豫，道：

“免费不限量的糖水和糕点，你看怎么样？”

贺兰赤雪嫣然一笑，道：

“成交！”

伴随着这句话，她俩齐刷刷地伸出手掌，会心一击——

就这样，萧珠上午和柳燕做生意，下午跟着贺兰赤雪去城外练马。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无比。

与此同时，柳燕马不停蹄地研制新品，店里的菜单也越来越长——杏仁饼干、提子面包、苹果馅饼……

糕点因为成本高昂，所以卖的会稍贵一些。即便如此，前来购买的客人仍然络绎不绝。

不知不觉之间，萧珠和柳燕又攒下了十两银子。

有了钱，自然会考虑怎么赚更多的钱。望着一溜溜白花花的银锭子，萧珠不由提议：

“燕哥哥，我们再开一家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