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你和世间万物共结连理
而我在世间万物之中瞥见你
多舛的命运、你
和开满忍冬之花的黎明”
——《忍冬花》
江渺习惯了早晨醒来时空无一人的大床和宫殿。
他起身,微眯着眼望向远处微亮的天色。
昨夜的梦过于离奇,直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梦中的自己,是一位在末日里依旧坚守着自己岗位的上将,终日为了他所效忠的政府而奔波。
甚至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自己恋人的死亡现场,甚至一手操办了恋人的葬礼,活在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世界整整七年。
痛苦如同身临其境一样真切,心脏的抽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在遭到刺杀后虽然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但还是落下了病根。
他想他不会像梦中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爱人的死去——
以他的性格,他会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
不管是皇室还是群臣,亦或是民众阻拦他,他都不会听。
“陛下,早会将在半小时开始,诸位大人都已陆续到场。”更衣结束后,他听到了门外侍从的提醒。
“传我令,早会后军机部和国防部的首席大臣留下开会。”他说道。
门外侍从恭敬应下,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全身镜中,黑色微卷长发的王族一袭欧式的贵族装扮,浅蓝色的宫廷服装,花边纹饰别出心裁,精致而不显女气。
他往荷叶边衣领上小心翼翼地别上了一个冷松形状的珐琅手工胸章,胸章在暖光下闪着墨绿和浅棕的光泽。
这是七年前他二十二岁生日时,未送给他的生辰礼。
又在衣领处喷了微量的玫瑰香水,淡淡的玫瑰花香包裹着他,像某人温热的拥抱。
他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由衷而自然的,而不是作为一位皇帝应该摆出的标准贵族笑容。
早会事宜繁冗琐碎,他坐在主位上,听着大臣们的汇报,有些力不从心。
A国一直想要和他们开战,他在其中斡旋调停多年,一心想要维持更久的和平。
但他的身体在每况愈下,脆弱的心脏已经难以支撑起这位力量强大、心地慈悲的年轻皇帝。
他的寿命不会超过三年,这一点难以隐瞒。
一向有三四个小时的早会被缩短为了两个小时,每个大臣的汇报时间被压缩得可怜。
“陛下,近日有消息回报称,两国边境地带的A国民众不遵从自由贸易条约,公然洗劫了我国的重要城镇。”
“截至今日,据不完全统计边境冲突的伤亡人数已经突破1万人次,边境医疗系统预计在3天后就会瘫痪。”
“国内的玉石、海盐、矿金等进出口贸易均趋向停摆,这是一场**裸的贸易战,A国在制裁我们。”
“……”
大臣们的发言不绝于耳,像百鸟争鸣,又像敲锣打鼓。
江渺被吵得有点头疼,他抬起指尖轻叩桌面:“诸位爱卿,肃静。”
整个议会大厅顿时安静如鸡。
大臣们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们有些疲倦但依旧神色肃穆的皇帝。
在位十年的皇帝江渺,已经从那个稚嫩而纯真的新帝,蜕变成了一位工于心计与权谋的上位者。
“针对这一次的边境冲突,我会在三天之内给诸位爱卿合理的处理方案。”
“能够维系和平,订立合约自然最好。但如果战争才是权宜之计,我会亲征,我们的国家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他微笑着宣布,语气不容置喙,掷地有声。
给诸位大臣吃了定心丸之后,早会顺利地结束了。
江渺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如释重负。
他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扶额浏览着最新的边境战况报告。
显而易见,边境局势非常紧张,战争一触即发。
而且根据潜伏在A国的间谍小组返还的情报,“指挥官”很可能会率军亲征。
他并不知道到时战场再见,会是他期待已久的重逢,还是残忍的再次背叛。
他其实很想亲口问问他,那一剑是否真的是他的本意。
他不相信未会害他。
但他不敢在整个国家的安危押注在一个人身上。
苦难由他一人承受就够了。
军机部和国防部的两位大臣在十分钟后走入了会议室。
淡蓝长发的少年一袭白衣,佩戴着军机首席的镂金徽章,捧着大叠资料,暗蓝双眸平静无波,银丝眼镜一丝不苟,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另一位身着黑色军装,银色军徽闪烁着辉光,神色淡然。
“感谢两位莅临。”江渺微微一笑。
“陛下对我们就不必讲客气了。”国防首席大臣沈溟开门见山道,“您让我们来,是已经想好了应对这次危机的对策了?”
“此战在所难免。”江渺回答道。
两人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
“我会负责和科学院对接武器部署,一天之内将详细计划交给您。”辞遇开口。
江渺点了点头,看向了沈溟:“一周的时间可以调动多少军队?”
“二十万。”沈溟给了他一个并不乐观的数字。
在座的三个人都蹙紧了眉,这还不及敌方军队的一半。
漫长的沉默后,江渺说道:“军队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沈溟任副帅,一周之后随我一起出战。”
“军机处就交由辞遇打点,有任何事及时上报。”
几人交流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敲定了最后的行动方案。
两人站起身来,沈溟思考半晌,还是讲出了他的顾虑:“陛下,我还是不觉得御驾亲征是权宜之计。恕我直言,您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战争的消耗了。”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江渺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牺牲可以换来更长久的和平。”
“陛下,您有时也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辞遇叹息道,“我们任何人都不希望你有事。”
“不会的。”江渺淡淡一笑,却有几分薄凉,“我还没把他找回来,我怎么敢死?”
两位友人和他相处多年,都知道这位小皇帝自从在阅兵仪式上看到那个中级军官的时候开始,就对那个多洛塔玫瑰型的Omega有了近乎宗教信徒般的迷恋。
有时候两个人的吸引是莫名其妙的,你可以用磁场交际学说、信息素的高契合度或者命中注定来解释。
沈溟和辞遇都没有相关的经验,不太理解。
两人很快便陆续离开了。
会议室重新归于寂静。
“陛下,银述医生请您去一趟诊疗室。”侍从通报道。
穿过复古的王宫长廊,他推门走进了银述的办公室,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医疗器械运转的长久嗡鸣声,并不是什么很让人愉悦的地方。
银发的少年医生身着白色医护服,坐在办公桌前正在书写着什么,安静的诊疗室中只有沙沙的声响。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停下笔抬眼看向来人。
“恭迎陛下,请随我来。”他俯首行礼。
他把江渺带进了里间,让他的病人躺下,拉上了蓝色的落地帘。
脱下繁复的贵族服饰,露出了上身白皙但伤痕累累的皮肤。
既是年少时从军的勋章,又是往日风霜过往的一种佐证。
心脏处一处触目惊心的伤疤,像攀附在洁白大理石上的狰狞藤蔓。
“状况还行,但不宜剧烈运动。这一处贯穿伤仍然暂时无法修复,皇家医学院会尽力寻找解法。”
常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
江渺向他要了易感期抑制剂和心脏止痛药。
银述皱了皱眉,还是把他要的东西都给了他:“陛下,这是要开战了?”
“嗯。”
“由您出战?”
“是。”
“您还打算完完整整地回来见我吗?”银述有些好笑道。
他身为皇家医学院最有权威的医师,对他们皇帝的身体再了解不过。
毫无疑问,一个一身战斗旧疾的心脏病人想上战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性。
如果是别人,他早就冷冷地下了结论,这个人是在“急着找死”。
“皇家没有我照样可以找到下一位合适的君主,你也可以另寻明主。”江渺回答,翡翠绿的双眸中并没有什么情绪。
作为一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他已经失去了领导众人的热情和信心,统率、征服、统治……
好像都不过如此,世上也没有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或忠诚。
“陛下,我需要提醒您一点,当初我投靠并效忠皇家,只是因为我的长官也在为皇室效力。”
“而他希望你好,所以我也不会轻易背叛帝王。”银述淡淡道,“以及眼睁睁地看着您送死。”
江渺默不作声,良久才道:“我会把他带回来见你。”
诊疗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钟摆和仪器不断运转的声响。
“陛下,您读过有关平行世界的论文或小说吗?”
是一个有些无厘头的话题,但江渺还是点了点头:“在另一个世界,性格相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
“虽然在物理学上看并不实际,但在文学上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故事设定。”
银述微笑:“梦是潜意识的投射,有时预知未来,有时让我们回忆往昔,有时也可能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所以我想问陛下,您近日是否有做一些离奇的梦?”
江渺回答道:“我并不信神鬼,但确实有这种现象。”
“那是一个比我们这里更残酷的世界,他们的科技更发达,但生活却比我们更加艰难……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它。”
“而且那个‘我’身边,也有我熟悉的那些人。”
就像是一场以世界为单位的盛大扮演游戏,所有人都陶醉其中,步步为营,在末世中如破灭的流萤一样垂死挣扎着。
恢弘盛大,但死气沉沉,生活在那样的世界,三天两头可能就想把自己一枪崩了。
刚好各种武器都放开了管制,在紧急备战状态下也很少有人来做普通人的心理健康教育工作。
“我也有相似的梦境,梦中的‘我’提出过异能滋养灵器,灵器可以铸造幻境的假说。”
“所以我想,我们的世界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灵器化生出来的副本幻境。”银述最后下了结论。
“作为医生和军人,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江渺皱眉,眼中有了一些迷茫,“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到底该如何打破这个幻境?”
“光凭几个梦,又怎么确定谁是幻境,谁是真实?”
在庄周梦蝶的东方传说中,庄周就不知道到底是他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幻境会有破解的方法,只不过关键在哪里,还得我们自己去寻找。”
“但不管这一切是否是虚幻,眼下总是真实可控的。”
“抑制剂足够将您的易感期延迟三个月,但需要注意的是,强行推迟抑制易感期反而会让它在下一次更加来势汹汹。”银述善意地提醒道,“不过我也看出来了,您压根……”
就没打算活到三个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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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一更晚上掉落~~
可以蹲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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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守冷板凳可怜兮兮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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