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薄雾四起,婉转的鸟鸣着悠扬的祷告声,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洗礼、超度。
教堂中神火长燃,教皇的声音悠长而清亮,台下黑压压站着虔诚的信徒。
“凡救一人,即救全世界。”教皇声情并茂地念着,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口中的祝祷词。
在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人们更重视的是心理上的安慰,而不是真正实际的改变。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与战争的洪流抗衡,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
典礼的最后一个项目是为远征的帝王唱赞美诗并洗礼。
他们的王至美至强,他率领的铁骑终将踏至山海的彼岸,赢回鲜花与和平。
“陛下,请您上前。”教皇恭敬俯首。
江渺一袭雪白神袍,衣领处用金银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不死鸟,黑色卷发倾泻,珠玉点缀其间如飞瀑星花。
教皇将圣水洒在他的头上和身上,像一位真正的神明一般,施予年轻的帝王恩赐和祝福。
横扫千军,一往无前,迢迢前路,仍不惧路漫。
如海妖塞壬般悠远美妙的祝福歌声中,一声刺耳的喝令刺破了短暂的和谐。
从头顶的长廊上,落下无数潜伏已久的黑衣暗卫,他们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已经有人血溅当场,尖叫与呼救声不绝于耳。
无数枚闪着银光的飞镖从某一中心掠出,毫无偏差地击中了暗卫们,喧嚣于一瞬间化为死寂。
他静静地走到暗卫首领的面前,半跪下身,长指暗暗发力扼住了黑衣人的咽喉,青筋浮起。
碧眸冷冽,如坠深潭:“不要让我用腺体能力逼你开口,你最好从实招来。”
小皇帝在征战之日仍然选择出席洗礼仪式,为的就是引他们出现。
虽然已经将暗卫的目的摸得**不离十,但也许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何乐而不为。
手指逐渐收紧,暗卫首领的喉中发出尖利的气喘,接着就是沉闷的呻吟:“你……是该死的……杀了你……世界……得以重生。”
江渺的银镖没有击中首领的要害,他的濒死更像是毒药所致,而且毒发时间被人精确计量过。
首领喉咙中发出的声音令人恶寒和心碎,呻吟过后,大片的血沫渗出来,染红了教堂光洁无暇的地板,他的悲惨死状比所有的恐怖小说都可怕。
江渺皱紧了眉,松开了他,看向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鲜红的,让人想起妖冶的红玫瑰,或者是恶灵永恒的诅咒。
血光之灾,大凶之兆。
“陛下,这是不祥之兆,还请让我等为您洗去邪祟,再出战为宜。”教皇走上前劝解道。
若是仪式有误,祈福不规范,神明降罪下来,不仅有损于王室和国运,他的脑袋也别想保住了。
“不必了。”江渺回答。
他接过身边侍从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净了手中鲜血,眸光却更加寒凉:“传我令,死者送检皇家医学院,还活着的交由军机处审问。”
“必要的话,可以采取异能致幻手段。”
话音刚落,冷松Alpha收起了用于威慑的压迫信息素,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玻璃花窗投下细碎光影,微风静谧,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羽化,一念堕魔。
远征的年轻皇帝走出恢弘的殿堂,远望向天际,想起方才暗卫首领说的那句话。
“你该死,杀了你世界才会得以重生。”
他不禁冷嗤一笑。
需要一个人的死亡才能换来的美好世界,真的会是一个理想的美好世界吗?
那岂不是只要现实需要,人人都能成为被消灭的对象?
此时此刻,A国主力部队临时营寨。
穿过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洛索斯戈壁,就能抵达两国边境线。
以目前的速度,一个月就可以和敌方的军队交火。
“指挥官。”听到身后的两道声音,凌未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
天气不错,今日可以继续前进。
依旧身着雪白的指挥官军服,依旧宠辱不惊,平静无波。
常青藤Omega叶烛道:“再次检查过军备和后勤补给,一切正常。”
紫荆花Alpha木声也汇报了军队的部署情况。
五十万军队兵分三路,将会对B国形成钳形夹击之势。
由他们统率的这一支主力部队,将于不久后与A国皇帝的军队正面交锋,到时又会是一场硬仗。
沙漠戈壁类地貌其实并不适合行军作战,但部队经过了魔鬼训练,在戈壁中也走得迅速顺利。
凌未负责领路指挥,另外两位军官则负责殿后。
两人在队伍的最后方有一搭没一搭地骑着马聊天。
“声啊,你的小橙花呢?”叶烛侧眸笑着问他,“这么重要的战事,你不带上你的宝贝学生吗?让他错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实在可惜。”
“十有**会死,没必要。”木声淡淡笑着回答道,“客死他乡还是衣锦荣归,都还不知道。”
“小橙花好喜欢你的,你要是不在了,他肯定会哭的。”叶烛遗憾道。
木声沉默了,他脑海里浮现了橙花Alpha眼眶红红、要哭不哭的样子——
哪怕是他,也会心见犹怜吧。
他的心中第一次浮出类似酸涩的情绪。
后悔、愧疚、不甘……而更多的是遗憾。
他用戏谑骄矜的一面见世人,演了一出好戏。
内在却冷得如冰,只有他的君主。
他给不了橙花Alpha想要得到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
不是不想给,而是没法给。
“他的天赋很高,按照我指导他的那样去训练,他的未来不可限量。”木声说道。
“等一个人名利双收、一帆风顺时,年少时的恩情便算不得什么了。”木声耸耸肩,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懂,心口不一,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叶烛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何苦呢,累~不~累~啊~”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眨了眨眼,“你们好歹还能见面,还有把话说清楚的机会,我羡慕你们。”
他的脑海里闪过当年那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的剪影。
他的中将牺牲在一个春光乍泄的午后,牺牲在边境的枪林弹雨下。
不堪回首,皆为噩梦。
“两位军官,后方有沙漠毒虫袭击,请求支援!”有士兵仓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身毒虫黏液的士兵还没有从劫后余生的恐惧中缓过来,他的身上溅满了毒虫暗绿色的血液,恶心而触目惊心,声音颤抖不停。
木声认出了这个士兵——最后一支小队的队长,也是国防部首席大臣沈溟的直系学生。
能让他都如此慌张的,会是多么可怕的敌人?木声皱紧了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只有你逃回来了,其他人呢?”叶烛问道。
“……只有一个人还在制衡他,是一个金发的Alpha,我不认识他,他不在这次远征军第K128军的名单里。”他摇了摇头,急忙道。
话音未落,他看到一袭黑色军装的紫荆花Alpha勒紧了缰绳,一向噙着一抹轻松笑意的脸变得阴云密布。
毒虫的爬行带来极强的震感,大有地动山摇之势,毒虫庞大的身躯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尽头。
不管那个神秘的金发Alpha是何方神圣,没有人可以孤军奋战去解决如此可怕身量的沙漠毒虫。
木声的白马嘶鸣,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那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方向。
叶烛猜出了金发Alpha的身份,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这又是何必呢?”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才能明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呢?
“你去通报指挥官,我率人去支援木声少将。”
“遵命!”
狭小的空间压抑而黑暗,空气里散发着腐肉的恶臭和腥味,绥映借着从怪物齿缝倾泻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利齿周围的人类白骨和血肉。
恶心与不适排山倒海般地在胃里翻滚,血还在不断地从狰狞的伤口处涌出来,意志几欲要向死神妥协。
橙花Alpha使用信息素筑起防护的屏障,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随着怪物舌间黏液的分泌,他迟早会滑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绥映有些遗憾。
并不是为他违反军纪,偷偷潜入远征K128军然后遭此横祸而遗憾,也不是为近在咫尺的死亡而遗憾。
他为没能在终焉时刻见到他的长官而遗憾。
往事像走马灯一般掠过脑海,触不可及,但都是甜蜜的。
他不甘心就这么划上句号,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那么多话没有说。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他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意,还算什么呢?
“该死!”橙花Alpha像发疯一般,一拳一拳砸向怪物的口腔内壁,溅起暗绿色的血液。
他要出去,他要活着,活着走到他面前,向他表白。
“什么丑东西?就想吃你大爷?!”橙花压迫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席卷每一个角落,沙漠毒虫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吼叫。
意识涣散迷离之际,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说:“过来,绥映。”
然后他就义无反顾地向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当年那个喧嚣而紧张的斗场上,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神明。
A国的斗场传统源远流长,尚武的文化基因已经写进了他们的基因里,他们热衷于殊死搏斗,赢者加冕,败者伤亡。
绥映出身贫寒,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作为奴隶卖到了王都斗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了那段担惊受怕的黑暗日子。
在斗场上,要么赢,要么死,规则相当简单,赢者受敬仰,败者低入尘埃,但像绥映这样的,哪怕赢了也并不受待见。
和他同一批被卖进来的,要么被有钱人家赎走做侍卫,要么已经见了死神。
“这么骨瘦如柴的小孩,也比的赢?谁会瞎了眼花钱赎他?”
“这是十六岁的Alpha?你说只有十二三我都信,这体格可别还没等开赛就被风吹走了哈哈哈哈!”
“你就是我们Alpha中的耻辱,连Beta都不如的东西!”
“……”
恩恩怨怨,绥映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忍了,装得楚楚可怜。
像个需要Alpha疼的Omega一样柔柔地笑,殷勤地凑上去讨好身前的霸凌者,然后再在某一个瞬间从背后将利刃狠狠扎进他们的心脏。
他就是这么在斗场中野蛮生长起来的。
“胜者,绥映!”
裁判激动的声音在斗场中回响着,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触动,只是抬眼望了一眼高高的观台,那儿站着无数王公贵族。
但在他看来,他们什么都不是。
血从头上流下,几乎遮蔽了所有视野,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远离这一片恼人的喧嚣。
而在一个瞬间,整个斗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他的奴隶主向他走过来,满面春风地对他说:“跟我上去,有贵人出重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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