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蒋思成好像听到了天外仙乐,他想也不想地应道:“好!”
五月的四明山漫山青翠,莺飞草长,可早晚的山上仍有些寒冷。蒋思成腿上盖着一块狐皮毯子,身上裹着件羊绒大氅。
桃悦被他一股脑地也裹了进来。她别别扭扭地坐在蒋思成轮椅的扶手上,任他搂着自己纤细的腰,说道:“蒋思成,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冷!”
“恩!”蒋思成随口应着,却拢了拢大氅,将她搂得更紧密了些。
桃悦被他的动作一带,险些跌坐在他腿上。这厮却趁机咬着她的耳朵道:“可是我冷,抱着你才暖和。”
桃悦猝不及防地醉倒在蒋思成的“温柔乡”里,浑身上下冒出一股热汗,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就见红彤彤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像个鲜嫩的蛋黄一样贴在天上,转瞬,又有万道霞光透过云隙,洒满整个四明山。
桃悦和蒋思成依偎在一起,身上都洒满了细碎的阳光,连带着桃悦的声音也温暖了几分,“蒋思成,你看这日出美吗?”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蒋思成转过头来,看见桃悦脸上蒙着一层初出的暖阳,由衷地赞道:“美,真美!”
桃悦不知道这男人最近发什么疯,竟总是不经意地撩拨她。她红着脸,捏起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捶,柔柔地道:“这山上有四季变化又有四时不同,我们在这儿住上两天再回去,好不好?”
蒋思成过往只在诗词中和桃悦的嘴里领略过自然风光,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亲身观赏壮丽的日出。此刻暖阳在望,娇妻在怀,他胸中柔情与壮志杂糅,便欣然应允了。
桃悦微微一笑,满足地靠在蒋思成肩上。许久,直到蒋思成神色倦怠,桃悦才一声呼哨,唤来了常顺和四个精壮的汉子。
这四个汉子都是砬子村的庄户人,石头便在其中。他冲着桃悦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仍有些难以置信面前这个一脸娇俏的姑娘就是曾经借住在自己家的少年。他红着脸问道:“姑娘,咱们下山去吗?”
桃悦拽出被蒋思成拉着的手,笑着吩咐道:“我们去半山腰的破屋!”
石头与其他三个汉子对视一眼,便耷拉着面孔劝道:“姑娘,你知道的,那死过人,要不……别去了吧?”
桃悦可不怕这些,她回头问道:“蒋思成,你怕吗?”
蒋思成看着桃悦一脸挑衅的模样,淡定地回道:“不怕。”
常顺却在一旁,弱弱地道:“少爷、少夫人,我……我怕!”桃悦和蒋思成一齐看了他一眼,默契地忽略了他的感受。
这四个汉子一看,也不好再多言语,便听了桃悦的吩咐,抬着蒋思成去了半山腰上那个死过人的破屋,心中念叨着,“想从有钱人手中挣点钱也真是不容易啊!”
好在,到了破屋桃悦便每人给了二两碎银,让他们回家去了,约定两日后再来此处接他们。汉子们千恩万谢地接过来走了,只石头仍频频回头担忧地瞧着桃悦。
桃悦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回头从新打量这间屋子,就见这屋子更破败了,东南角的房顶居然破了一个洞,床上、桌子上、地上落满了灰尘,更有蛛网挂在窗子上,粘了许多黑糊糊的小飞虫。
她蹲在地上,扒拉了一下火炉子,见它叮当作响却还能用,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说道:“蒋思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蒋思成听说这是间破屋,却没想到这屋子竟连自家废旧的房子都不如,他回道:“这真是间陋室啊!”
他看见阳光下的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埃,抬起衣袖来掩着鼻子,又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桃悦瞧不上他那穷讲究的毛病,撇了撇嘴,回道:“我在看……这里……有没有鬼!”她说着突然飘到蒋思成面前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手指上残存的炉灰一股脑地蹭在了自己的眼睛下。
“哈哈哈”蒋思成放下袖子,笑得前仰后合,他道:“别蒙我了,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再说……”他拉过桃悦,坏心眼儿地将她眼下的炉灰擦了满脸,“看到你这样的花猫,怎么会怕?”
没治了,真是没治了,出了蒋家这两人真是越发放肆了,常顺捂着眼睛走出去给这两个如胶似漆的人腾地方,暗暗地道,“自家少爷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这两人可不管常顺如何想法,照旧我行我素。
桃悦撅着嘴,拍下蒋思成的手,继续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间屋子里真的死过人的,就是被你曾经的未婚妻玉琼仙子剜了心死掉的。”
常顺站在门外默念着,“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可这破败的屋子根本隔不住声音,桃悦的话一丝一缕地钻进了耳朵里。他又见四下里草木葱茏遮天蔽日的,更觉白日里也鬼气阴森起来,他抖了抖,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靠在了门扉上。
蒋思成却是不怕的,他见桃悦眉飞色舞地又指了指炉子旁,说道:“就是在这里,她还曾经勾引我,场面香艳刺激哦!”。
果然,蒋思成听完,就一把抱住了桃悦。可他却只是把脸埋在了桃悦的怀里,说起话来显得闷声闷气地,“要不是她,我怎么能娶到你。”
桃悦一愣,觉得今天的蒋思成像是个冒牌货,不然这甜言蜜语怎么一拨一拨变着花样地冒出来。
常顺闻言叹了口气,没了心情害怕神神鬼鬼的事儿。他知道蒋思成说的都是真心话,只不过隐藏了一点小心机——他只不过是太害怕了,想用这些甜蜜紧紧地缚住桃悦。
他曾看见许多个桃悦不在瞬间,蒋思成就呆呆地坐在书房的窗前,像个哀怨的妇人等着桃悦归来。那种慌张、惧怕、欲语还休的神情,是他自打伺候蒋思成起便从没有见过的。他想,“少爷一定是很爱很爱少夫人的。”
桃悦对此一概不知,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被蒋思成听个正着,他就在桃悦怀里闷笑起来,指责道:“你真会破坏气氛!”
桃悦尴尬了一瞬,推开蒋思成,理直气壮地道:“人食五谷杂粮,会饿有什么奇怪的?”她站起来又道:“我去打一只兔子,架在火上烤,那滋味……”她说着抿了抿唇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
蒋思成看的好笑,当真从她夸张的表情中体会到一份野趣。
是夜,三人吃饱喝足,桃悦便带着蒋思成看星星。她坐在门槛上,拄着蒋思成的腿,说道:“蒋思成,你听,树林里有野兽哦!你怕不怕?”
“我连鬼都不怕,还会怕它们。”
“吹牛!”桃悦说着撅了撅嘴,显然不信。
蒋思成回头,看了看熊熊燃烧的炉火,淡定地道:“我们有火!”他抚了抚桃悦乌黑的头发,接着道:“还有桃悦女侠!”
桃悦忍不住笑了,夸道:“算你有眼光!”
她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眼睛也跟着眨了眨。忽的,她坐正了身体,一手轻轻地放在蒋思成的腿上,扬着一张姣白如月色的小脸,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问道:“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喜欢。”
桃悦欣喜,“那你愿意和我一起闯荡江湖,过这样游山玩水,自由快活的日子吗?”
蒋思成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腿,没有回答。
桃悦心下焦急,感到他腿上的肌肉被他自己抓的一动,忙问道:“你是在担心这双腿吗?我不知道你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它已经萎缩了,我医术有限确实治不好它,但我大师兄或许会有办法!我们去找我大师兄吧?”
蒋思成陡然一惊,他听不清其他的话,只有一句“它已经萎缩了”反反复复的在脑中回响。他像是非要得到个求证般,喃喃地问道“你看了我的腿?”
桃悦意识到自己急进了,但这是两人必须面对的问题。她平静地答道:“是,在你睡着的时候。”
蒋思成一股无名火起,他一把拂开桃悦的手,说道:“我累了。”
桃悦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排斥自己提及他的腿。她好心好意,费尽心力,甚至坑蒙拐骗,才把他弄出蒋家,为的就是用这花花世界引诱他,开解他。谁想,换来的就是他这样冷淡的态度。
桃悦可不吃他这一套,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冲着屋里大声叫道:“常顺!”
常顺正坐在火边,闻言,打了个颤儿,低着头像个鹌鹑似的从里边走了出来,推着蒋思成安歇了。
一夜无话。
蒋思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架子床上,四周挂着鸦青色床幔,轮椅就放在床尾,一个自己惯常能够得到的地方。这整个房间干净整洁,还有淡淡的清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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