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悦脚下一顿,尚未回头,那男子和小叫花子便飞快地从自己身边跑过,桃悦一个纵越就站在了两人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他们,双目炯炯有神,问道:“这是要去哪啊?二爷?”
小叫花子躲在那个被称作“二爷”的男子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瞅着桃悦。
二爷站在原地尴尬地笑了笑,拱了拱手,说道:“姑娘好功夫!看您的打扮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何必跟我们叫花子计较呢?”
“哼,先是偷了我的钱,后又利用我的善心哄骗我,还想叫我放过你们?”桃悦向那男子走去,步步紧逼,“快还我银子!”
谁知……
“姐姐,姐姐!放过我们吧!”
“姐姐,可怜可怜我们!”
“姐姐,我饿……”
未等桃悦抓着那男子,桃悦便被五六个小叫花子团团围住。他们睁着漆黑的眼睛,用稚嫩的童声叫着姐姐,一双双脏兮兮的小手伸到桃悦跟前……刚才正是他们无意之中拆穿了这男子。
这群小鬼叽叽喳喳,直吵得桃悦头晕眼花,烦不胜烦,她捂着双耳大吼一声:“都放开!”这群小鬼登时松了手一哄而散,桃悦再看时,那二爷和小叫花子已不见了踪影。
这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桃悦反而被气笑了,她不甘地跺了跺脚,甩了甩胳膊,口中安慰道:“算了,就当姑奶奶日行一善。”
天已暗了。
高升客栈里燃起了灯火,灯火映出满室冷清。
掌柜的闲来无事,正拄着柜台昏昏欲睡。桃悦径直走到柜台前,一巴掌拍在了台面上。那掌柜的激灵灵地醒了过来,张口便道:“夫人,我……我没睡,没睡着!”
这人显见是个妻管严。
桃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看清楚,哪个是你夫人?”
那掌柜的定睛一瞧,眼前站了个貌美娇俏的姑娘,可不是自家那只母老虎,便讪讪地笑着道:“姑娘住店吗?”
桃悦摇了摇头,问道:“掌柜的,蒋思成住在哪间房?”
那掌柜的想了想,又拿着账本翻了翻,这才回道:“姑娘,没有叫蒋思成的客官住在小店啊!”
“你确定?”
“确定,确定!我这账本上所有住店的客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不会不来呀!”桃悦疑惑,又问:“那你可见过一位坐在轮椅上长相俊朗的公子并一位青衣小厮?”
“这……”掌柜的思索了片刻,认真答道:“不曾见过!”
话音刚落,桃悦两弯双燕眉便蹙了起来。
她出了高升客栈,一边走一边想:“这两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爽约,况且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并不曾得罪过什么人,除了……除了一进信阳城便被偷了东西,那个二爷手下有一群小叫花子,难保不会有别的人……”
桃悦心绪难平,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当下便再次向筒子街而去。
筒子街街尾的破棚子里,二爷正和七个小叫花子围炉而坐,炉子上架了一口锅,锅里有一大盆菜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小叫花子们纷纷把一日所得交给二爷,二爷便把众多铜板碎银数了数,收了起来,笑着道:“今日还是小一所得最为丰厚!所以今日的鸡腿是小一的了。”
那个叫做小一的男孩就是伙同二爷一同做戏的小叫花子。他欢呼一声,站起来就要从锅里捞鸡腿。不想,小三“啪”地打掉了他的手,愤愤地道:“二爷,今日虽然小一得的银子最多,可要是没有我们,你和小一也跑不掉,这银子也就剩不下来,所以鸡腿应该分给我们!”
“就是,分给我们!”
“给我们!”
“鸡腿!给我们!”
七个小叫花子顿时吵了起来。忽有一阵风绕过,谁都没察觉桃悦悄没声地在众人身边转了一圈,锅里的鸡腿已经被她舀了起来。
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桃悦正站在二爷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举着勺子凑近了鸡腿,深深嗅了嗅,笑着道:“真香啊!”说着,便在鸡腿上咬了一大口。
那七个小叫花子中,最小的一个不过五岁,她眼见着香喷喷的鸡腿就要落入不相干的人腹中,忽的大哭起来,喉咙里带出一句,“鸡腿……鸡腿没了……”
这一哭连带着其他几个孩子也哭了起来,桃悦简直像捅了马蜂窝,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二爷怯怯地问:“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被桃悦抓着肩并不敢乱动,只得斜着眼睛瞅着她。
桃悦却无暇理他,忙把鸡腿扔给了孩子们,无奈地说道:“小祖宗们呐,快别哭了,鸡腿还你们就是了。”
众位祖宗得了鸡腿这才停了哭声,他们几人分别从鸡腿上撕下一点肉,小心地放进嘴里,唆着手指头细嚼慢咽。
桃悦没了小叫花子的干扰,终于可以好好审问二爷一番了。她收紧了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厉声问道:“说,你们把我夫君弄到哪去了?”
二爷疼得龇牙咧嘴,他“啊啊”叫了两声,回道:“姑娘,你说什么呢,小人怎么听不懂啊!快……快松松手……”
“哼,你们偷了我的银子,我追过来后,我夫君就不见了,是不是你的同伙掳走了他?”
“冤枉啊!我哪还有同伙啊,再说……我连你夫君是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掳他干吗?”二爷扭着头,龇着嘴道。
桃悦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丢了蒋思成。她全然忘记了分明是她自己不顾蒋思成和常顺的劝阻执意追过来的。
她见二爷死鸭子嘴硬,不由分说地照着他的眼睛挥了一拳,紧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拳脚相加。桃悦边打边道:“说不说!我们一进信阳城就只和你结了梁子,不是你还有谁?”
七个小叫花子,眼见着二爷瞬间得了个熊猫眼,俱都一惊,还是小一反应最快,他囫囵着咽了嘴里的鸡肉,扑上去叫道:“姐姐,别打了……”
其余的小叫花子们紧随其后,纷纷围了上来,个个拉着桃悦的衣服哀求着。
“姐姐,别打了……”
“求求你,别打了……”
桃悦怒气冲天,一想到蒋思成有可能会遇到的不好的遭遇,所有的理智便都烧成了灰烬,哪还会听几个小鬼的哀求。
可怜了二爷也被小叫花子围住,只得坐在中间吱哇乱叫地护着脸,免得一不小心真成了猪头。
忽的,在众多嘈杂的声音中,小一力压群雄,高声喊道:“你夫君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吗?”
这一瞬间,桃悦像被下了定身术。她倏地停了手,转头看向小一,问道:“就是他!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是花花今天在街上讨钱的时候见过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小一指向了其余六个小叫花子中唯一的女孩儿。
这女孩头发乱蓬蓬的,一张小脸上还有两道因泪痕冲刷而透出来的莹白皮肤——她就是刚刚因得不到鸡腿而最先哭起来的人。
桃悦松开“啊哟啊哟”叫着的二爷,蹲在地上看着那个小女孩温柔地道:“花花!告诉姐姐,你今天是在哪里见过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
花花见小一指向自己,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此刻又见母老虎一样的桃悦温顺下来便大着胆子道:“姐姐你温柔起来更漂亮了,跟那个大哥哥一样好看!”花花讲起话来仍有些奶声奶气的,可并不妨碍她撒出来的“糖”糊了桃悦一脸。
桃悦噗嗤笑了起来,她轻轻捏了捏花花的脸颊,说道:“小姑娘的嘴像抹了蜜一样,你知道那个大哥哥在哪儿吗?”
“她给了我一小块碎银,我看见他被寡妇山上的女土匪带走了。女土匪说要大哥哥做第二房压……压寨夫君!”花花挠了挠头,困惑地道:“什么是压寨夫君啊?”
童声稚嫩而迷惑,桃悦却在这声音里火冒三丈,她噌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了坐在地上的二爷,怒道:“敢和我抢男人?”
二爷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缩着脖子道:“姑娘饶命啊,这可不关我的事儿了,饶命……饶命啊……”
这当然已不关他的事,可桃悦却需要他的两条腿。
她淡淡地瞥了二爷一眼,恶狠狠地道:“带我去寡妇山。”
寡妇山便是信阳城的东滢山。
这东滢山自年初起被一伙不知从哪来的女人占了去。她们占山为王,虽从不抢掠信阳城百姓的钱财,可是却抢信阳城的男人,凡是被她们看中的男人,也不管人家有没有成亲,说抢便抢。于是,信阳城的百姓便戏称东滢山为寡妇山。
蒋思成此刻正被关在寡妇山上的一间木屋里。
这木屋里贴了大红的喜字,燃着大红的蜡烛,挂着大红的绸布,铺着大红的床褥,只蒋思成一身白衣显得格格不入。
他坐在轮椅上,蹙着眉头仍有些回不过神儿。
他想起自己和常顺是按照约定前往高升客栈的。他们就走在主街上,看着道路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更有孩童扬着笑脸在母亲身边讨嫌……
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可忽然地,有五个女人骑着高头大马,自他们身后当街而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街上的男人们便呼号着“土匪来了”跑了个无影无踪。
蒋思成和常顺初来乍到,哪里反应得来,傻呆呆地站在大街上被女土匪抓了个正着。
打头的女土匪一身红衣,长发飘飘,鹅蛋脸上长着一双杏眼,她拿着长长的马鞭子骑在马上,打量着这条街上仅剩的两个男人。
蒋思成坐在轮椅上,常顺就站在他身后。他们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土匪来了,满城的男人跑了个精光,而女人们却趴在各个角落一脸兴奋的看热闹。
可眼下的情形必然是要解决的。
蒋思成皱着眉头拱了拱手,“各位女侠,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行个方便。”说着,他乖乖地从袖中掏出一张千两银票双手奉上。
红衣女土匪已绕着他转了两圈,此刻听了他的话却并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啧啧”两声道:“这男人虽是个瘸子,长得却真好看!”
“是啊,大当家!比大夫君还好看呐!”说话的女人身如水桶,一张脸有磨盘那般大,她瞥着蒋思成手上的银票,声如洪钟地道,“还自带了嫁妆!”
这戏虞之话引得另外三女也哈哈笑了起来。
蒋思成一张俊脸已涨得通红。
他何时被人当面评头论足,轻辱慢讽过?况还是在大街上被个女子指指点点,他刚要怒斥,那红衣女土匪已调转了马头哈哈笑着道:“带走,我今日要娶第二房压寨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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