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本就是桃悦惹出来的,也怪不得店家如此义愤填膺。
桃悦护在蒋思成身前,笑盈盈地施了一礼,赔罪道:“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生意!”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恭敬地递给了掌柜,接着道:“小小意思,还请见谅!”
胖掌柜没想到这姑娘看着是个不好惹的主,做起事来倒是客气地很。
正所谓和气生财,当下他便后退一步,悄悄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然后双手接过了银票,用眼角余光一扫,随即笑眯眯地说道:“好说,好说!”
蒋思成见两方和解,便转着轮椅走上前来,指着常顺道:“还麻烦掌柜的着人将我们那位小厮抬上楼。”他瞥了眼桃悦,又道:“再备上热水和饭菜。”
有钱能使鬼推磨,胖掌柜见钱眼开,当下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
一时,两人回了房,沐浴更衣之后围桌而坐。蒋思成便道:“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四明山上吗?”
桃悦给蒋思成倒了盏茶,心虚地低下头,说道:“这里是安平县。”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给你用了安息香,把你带来的。”
蒋思成知道安平县,驾着马车从刘县出发约莫需要一天的时间。他压下满腔愤懑,尽量平和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带你去逍遥谷找我大师兄,治好你的腿。”
蒋思成机敏,什么话刚开了个头便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这会儿便道:“就因为我夜里拒绝了你,所以你出此下策。”
桃悦抿着嘴,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蒋思成骤然怒了,“胡闹!你这样一声不响地带我出来,有没有想过我爹娘怎么办?他们该多心焦!”
桃悦身体一抖,急忙站起来解释道:“这你不用担心,此次出来我已征得爹的同意,至于娘那里,爹会安抚,更嘱咐了常顺一路照顾好你的。”
蒋思成定定地看着桃悦,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叹道:“你真是早有预谋啊!”
桃悦也觉得自己委屈,想着自己一心一意地为他好,却被他这样呵斥,便道:“自从我偷看了你的腿,我就想带你去找我大师兄了。谁知我百般试探,你却百般拒绝,连陪我上街都不肯。从那时起,我便设下了此局,顺便踢走了讨厌的春杏。我诓你去四明山,就是想和你摊牌,劝你心甘情愿的随我去逍遥谷,可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于是……”
她讲着讲着,好像才发现自己虽是为蒋思成好,却也确实过分了些,声音便越讲越低,竟是说不下去了。
蒋思成看着她整个脑袋都快缩进了脖子里,接口道:“于是就将我迷晕,带来了这里,先斩后奏,又设下骗局求我原谅。”他说着哼笑了两声,真知道该夸她还是骂她!
桃悦斜眼瞥见蒋思成笑了,便好像花儿见了阳光,自己给自己解除了警报。她腆着脸笑嘻嘻地搬过轮椅,面对着蒋思成无赖地道:“是啊,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蒋思成无奈地扶额,暗想,自己到底是多重的口味,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货色。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只听常顺道:“少爷,少夫人,我能进来吗?”
蒋思成一抬眼,桃悦便机灵地跑过去拉开了门,把常顺让进屋来,殷勤地问道:“常顺,你好些了吗?”
常顺简直受宠若惊,他狐疑地看了眼桃悦,冲着两人行了个礼,方拍了拍肚子回道:“没事儿,都好了!”
桃悦知道自己雇来的那帮人不会下狠手,但毕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叫常顺挨了一脚,到底得听着他亲口说出“无事”才能安心。
常顺却是不知有这个缘故的,他见桃悦一身清爽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夸道:“少夫人,您真厉害,那么多人打您一个,居然没事儿!”他捂着肚子,接着道:“我就挨了一脚,竟昏了过去,真是没用啊!”
蒋思成和桃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常顺被笑得莫名其妙,一脸的呆样儿,只好看向蒋思成。
蒋思成便笑指着桃悦道:“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厉害!”
“啊?”常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桃悦脸皮厚的很,也不在意蒋思成的冷嘲热讽,她拍了拍常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姑娘我这是给你们上一课,好叫你们在以后的路上有个准备——江湖险恶啊!”
一个月后,从信阳城东城门走进来三个人。当先而行的是一男一女,俱都颜色无双,只那男子坐着轮椅,显见是个不良于行的,他们后边跟着辆朱轮马车,车上有个青衣小厮,他抓着缰绳控着马,摇头晃脑地打量着信阳城,说道:“少爷,少夫人,这城里挺热闹的啊!”
这一行正是桃悦三人,他们从安平县而来,往金州城而去,一路上吃喝玩乐,游山赏水,好不快活。
这日他们途径信阳城,正是傍晚时分,街上仍行人如织,常顺便忍不住发出了那声感慨。桃悦却道:“没见识,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热闹的地方。”
蒋思成一听,来了兴趣,问道:“那你说说真正热闹的地方什么样?”
桃悦想了想,言道:“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
“妙!真妙!”蒋思成拍着手连赞了两句。
桃悦心下欢喜,便越发高昂着头,得意洋洋起来。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小叫花子,炮弹一样撞在了桃悦身上。又听后面有人叫道:“臭小子,给我站住……”
那小叫花子“嗖”地弹了起来,边跑边道:“对不住了,姐姐!”
桃悦心系蒋思成,哪顾得上小叫花子说了什么,她跳起来就道:“蒋思成,你有没有事儿?”
那小叫花子年记不大,骤然而来的冲击力却不小,不但桃悦被他撞地坐在了地上,蒋思成也随着轮椅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了两步。好在他控制着轮椅停了下来,便道:“我没事儿,你怎么样?”
桃悦把他拉了回来,拍了拍衣裳,笑着道:“我能有什么……”话未讲完,她忽的脸色一变,改了口道:“有事儿!”
蒋思成面上一紧,却并未见她伤到了哪里,正要问问,却见桃悦一手插了腰,一手指着小叫花子消失的方向恼怒道:“臭小子,偷到你姑奶奶*头上了!”她说着,足下一点便追了上去,徒留一句:“前面的高升客栈等我!”
“桃悦!”
“少夫人!”
蒋思成和常顺哪能拦得住她?
那小叫花子甩开了追他的人,正猫在一条小巷子里开心地数银子,他边数边道:“今儿真是好运气,一朝儿得了两袋儿银子”他正笑得欢畅,冷不防头顶上传来个阴恻恻的声音,“果真好运气,竟让你遇着了我!”
桃悦从巷子一侧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像一片叶子,轻飘飘没发出半儿点声音。
小叫花子愣了愣,直觉得大白天里见了鬼,吓地转身便跑。不料,只三步,便“砰”地撞在了一堵肉墙上,被人家紧紧地抓住了胳膊。他抬头一看,发现桃悦竟不知怎么跑到了自己前头去,他竟是自投罗网了!
桃悦笑了笑,说道:“臭小子,还敢跑!快把银子还我!”
那小叫花子闻言,不交出银子,反而将钱袋子抓地更紧了些。他“噗通”跪在了地上,两眼一闭一睁,哼哼唧唧地哭着道:“好姐姐,求你放了我吧,我哥哥快病死了,我是没法子才偷东西的!”他说着挣开了桃悦的手,“嘭嘭嘭”地磕起了头,“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哥哥吧!”小叫花子哭地情真意切,涕泪横流,一转眼额头上竟多了个铜钱大小的红印子。
桃悦险些就心软了,不过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她,这样的小贼最是奸猾,万不可轻易相信。她硬了硬心肠,一把拎起小叫花子,说道:“别骗我了,小心我揍你。”她另一手握了拳,作势朝小叫花子头上砸去。
小叫花子吓得闭了眼睛,双手捂着头喊道:“别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颤颤巍巍地等了半晌,这拳头果真没有落下来,便半睁着眼睛偷偷瞧了瞧,虽见那拳头还悬在自己头顶上,可他却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希望。
他再接再厉地道:“姐姐要不信,可以和我去看看。”
桃悦并不缺这点银子,只是不甘心叫个小毛孩儿偷到自己头上,更经不起被个小毛孩儿欺骗罢了。此刻,她听小叫花子如此说,便有些心软了,心想若小叫花子所说不假,这点银子就是一条人命,姑且和他去看上一看再做计较。于是桃悦放下了拳头,言道:“若是让我发现你骗我……”她对着小叫花子狞笑两声,摆出一副恶人的嘴脸。
城西的筒子街住了好些破落户,小叫花子领着桃悦走到最里边儿,入眼就是个破棚子,棚子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人正躺在稻草上。小叫花子见着那男人,撒开腿当先跑了过去,到得近前便一把扑在了那男人身上,边晃着他边道:“哥哥,你醒醒,我有钱了,你一定不会死的!”
桃悦走进一看,那男子果真面色苍白。只见他在小叫花子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睛,咳了咳,看着小叫花子道:“你哪来的钱?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偷吗?”
“哦?这还是个有风骨的人!”桃悦冷眼瞧着,不禁心道。
“是这位姐姐心善,她赏的银子!”小叫花子信口胡诌后回过头来看着桃悦满脸的恳求之色。
那男子侧了头看向桃悦,随即一手拄着地,费力地坐了起来,说道:“谢……谢谢!”桃悦从他不甚灵便地动作中看到了一点蒋思成的影子,她后退一步,赶忙道:“快躺着!不用谢了,还是治病要紧!”
小叫花子一听,又跪下“嘭嘭”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桃悦笑了笑,亲自把他扶了起来,抬头就见太阳的一点余晖马上就要散了,便道:“既如此,我这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哥哥吧!”说完,桃悦转身就向外走去,这时……
“二爷,我们回来了!”
“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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