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日晚间,桃悦又摸进了蒋府静园,见着四下无人,便顺着瓦垄,翻了个筋斗,来了个金钩挂鲤鱼,脚尖朝上,脑袋朝下,往屋里看去。
屋中只有两个人。
蒋思成说道:“常顺,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常顺迟疑,“少爷,李大夫特意交代过,您的伤口不能碰水!”他看了蒋思成一眼,低下头又道:“况且,您说话不算数。早上您跟我说要自个儿上药的,结果呢……”
常顺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蒋思成急忙打断他,说道:“这次是真的,我只擦洗一番,不碰伤口就是了。”
常顺抬起头又问:“真的?”
“真的。”
常顺得了保证,站在床边又想了想,觉得自家少爷的品性大多数时候还是值得信任的,便应道:“好吧,小的这就去。”他说着躬了躬身便下去准备了。
桃悦听到这里,心中一喜,暗道:“这真是天赐良机。”
她躲在檐下又等了会儿,就见热水便被两个粗使下人抬了进来。而常顺从床头西侧的开关罩后推出个木头轮椅并靠在床边,上前便要抱起蒋思成。
蒋思成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常顺迟疑片刻就老老实实地站到了边上。
他知道自家少爷是个执拗的脾气,认准的事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像这上下轮椅,他便很少假手于人。
这对蒋思成来说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以手撑床,一点点挪动身体,待靠近床边后,又拉了拉轮椅调整了位置,双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将屁股挪进去,再向后拉开和床的距离,把不中用的腿一条一条从床上搬下来,放在轮椅的踏板上。
这些动作虽是每天都会做的,可他头上还是见了汗。
桃悦瞧不清他额头上的汗珠,却看见了他挪动身体时额前的碎发粘在了脸上。桃悦心头一跳,竟莫名其妙地有些酸涩。她想:“老天爷真是欺负人,给了他这样的外貌,却不肯给他一双健康的腿。”
这时,常顺已经推着蒋思成去了屏风后,桃悦便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她忍不住又想:“美男洗澡哇,要不要偷偷瞄一眼呢?”想到这儿,她控制不住地扯起了嘴角,又赶忙暗啐自己“不知羞”。
她捂着脸,从分开的指头缝里望进窗口。
窗口对着的是六扇屏风,屏风后头是沐浴的蒋思成。他清冷的声线在撩起的水声中响起,像是往桃悦心里浇了一桶油,瞬间烧旺了一颗没羞没臊的心。
他说道:“常顺,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桃悦清楚地听见常顺应了一声。不多时,他就走了出去。
“机会来了!”
桃悦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又告诫自己,“今日可是来劫财的。”
如此这般两三次后,她轻轻推开窗子钻了进去。
进得卧房,她直奔床上,手脚麻利地在床头的小柜子里搜出了许多银票。她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装进了自己的怀里,又撅着嘴想,“好你个蒋思成,这样有钱,早上居然用些碎银子打发我。”她朝屏风处瞪了眼,又见蒋思成的衣服正端端正正的挂在屏风上,眼珠子一转,一个好主意就生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衣柜,轻轻拉开柜门,迅速将里面的衣服席卷一空,做成个包袱,背在背上,又悄悄地靠近屏风,轻手轻脚的抽走了上头的衣服。
谁料,就在她悦转身之际,“砰”的一声,一块玉佩从衣服里掉出来摔在了地上。
她弯腰去捞,已来不及了。屏风那头,水声一停,便听蒋思成问道:“谁?”
桃悦蹲在屏风之下,皱着一张小脸,真是既懊恼又尴尬。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叫蒋思成出个丑,谁想又被他逮个正着。
“真是流年不利!”她如此想着,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站了起来,扒在屏风上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笑着说道:“是我呀!”
蒋思成几乎是在一瞬间认出了桃悦,白皙的脸面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迅速用手中窄小的沐巾挡在胸前,压低了声音吼道:“你看什么,还不转过去。”
他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这茬儿,桃悦便控住不住地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此刻,蒋思成仅着一条中裤,赤着上身,露出的胸膛宽广,手臂结实,倒比桃悦想象的样子精壮了几分。她摸着下巴寻思着:“想不到这瘸子的身材也挺好看的。”
可是,她如此想着,嘴上却绝不肯这样说。
她痞痞地笑了笑,对着蒋思成“啧啧”两声,而后说道:“害什么羞呀,你也没什么可看的嘛!”
“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蒋思成咬牙切齿地想着,嘴上却道:“把衣服给我。”
他说这话时,色厉内荏。
桃悦并不怕他,只见她扬了扬手臂上的衣服,又耸了耸肩膀,示意了一下背上的包袱,俏生生地道:“就不!”
这两个字点燃了蒋思成的怒火。他虽是个瘸子,可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戏弄过。
他想声嘶力竭、破口大骂,但良好的教养和此刻的境况告诉他此刻并不适合大动干戈。他冷眼瞧着桃悦,觉得这姑娘疯疯癫癫的,想来决不能按常理对付。
想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倏地冷着脸把沐巾往盆里一摔,大大方方地敞着胸膛对桃悦道:“姑娘都不在意,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说着转动轮椅,就这样赤着上身从屏风后慢慢走了出来。经过桃悦身边时,却极顺手地抽了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桃悦怔楞一瞬,顿觉无趣。
她不死心地绕到蒋思成面前,见他正在掩衣襟,便硬着头皮顺着衣襟的缝隙瞄了又瞄,终于从他微微颤抖着的手上瞧出了端倪——原来他是装的。
桃悦不禁乐了起来。
蒋思成却在她的笑声中红了脸。他用眼角的余光觑着她的神色,又把掩好的衣襟理了理,确定没有一丝皮肉露出来,才冷冰冰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桃悦将背上的包袱丢在蒋思成怀里,手中抛着块玉佩,歪着头,斜睨着他道:“哼,你那么有钱,却用那么点银子打发我,我当然是来偷东西的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蒋思成看着自己随身的玉佩在桃悦手中上上下下,又道:“将它还给我。”
玉佩正抛在空中,桃悦闻言,在它落下的瞬间一把握在了手里,对着蒋思成道:“不,它是我的了!”
桃悦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起蒋思成的火气,也得亏他的涵养好,到了这时,也只是心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努力平复着因羞怒而狂跳的心,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可知一个女子拿着男人的贴身玉佩是什么意思吗?”
桃悦自幼在逍遥谷由师傅、师兄照顾着长大,能顺顺利利长成个大姑娘已是不易,哪里懂得什么“女子不能拿男子的玉佩”,她只知道逍遥谷的规矩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逍逍遥遥过百年。”
于是,她弯下腰笑眯眯地凑近了蒋思成,拿着穿过玉佩的丝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啊!可是……我也不给你。”
蒋思成镇定的面孔瞬间破碎了,他一把抓向面前左右摇摆的玉佩。可是,他的动作哪及桃悦迅速,这一抓便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
而桃悦只不过是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她扬起抓着玉佩的手,挑衅地道:“就不给你,有本事来抢呀!”
蒋思成怒火中烧,已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一手转动轮椅上前,一手使劲儿地向上高举,想要拼尽全力夺回玉佩。
这样的举动若在平时他是绝不会做的。可是,此时此刻,在桃悦的调戏、挑衅中,他忘记了,抛却了所以的冷静自持,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为了糖果而奋不顾身。
桃悦却很快乐。
她见蒋思成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成了个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的“人”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更加艳丽起来。
可她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就在此时,她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当蒋思成停在她面前,一手抓着她的衣角用力向下迫她弯腰,一手去拿她手中的玉佩时,她仍努力向后,腿弯却一下子别在了床沿上,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她“啊”地叫了一声。
不想,蒋思成也随之跌了过来,恰恰扑在她的身上,菲薄的唇便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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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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