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昭华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姀嫔果然做了天大的糊涂事。那日她被皇后叫走,在坤德宫见到了秦泽坤。一别数十日,再见到他,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女人,姀嫔感觉自己对不起他。秦泽坤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住,还在她耳边呢喃软语,说的却是此生非她不娶的海誓山盟,震得她整颗心都在颤抖。姀嫔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在她预感自己就要踏入深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吕宪,一下子清醒过来,于是咬了他耳朵一口,才得以脱身。
可是当她回到元华宫,独自面对冷窗时,被他抱着的感觉重新席卷全身,那颗第一次悸动的心,在暗夜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久久不能平静。连着失眠五日后,她开始主动去皇后宫里请安,为了不让皇后察觉她是专门为他而去,有时从坤德宫出来,会去禄康宫坐上一会儿。半个月后,她终于在坤德宫等到了日思夜想的他,在一股冲动之下,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
翌日上午,颜昭华去元华宫找她叙话,顺便打探吕宪的消息。进殿不久,她便看出她有些异样。
“妹妹可是发烧了?”颜昭华问道,“脸颊看上去有些红。”
姀嫔窘迫地笑了,细声道:“臣妾没事。”
颜昭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事就好。”
姀嫔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跟平时的举止不太一样。
颜昭华心里装着吕宪的事情,就未多想,问道:“吕大人有段日子没进宫了,妹妹可知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姀嫔想了下,回道:“前两天,父亲托人捎信来,说母亲家里有位姨母过世了,哥哥应该陪母亲回苏州吊丧去了。”
颜昭华忙问:“你的这位姨母可是前朝陆嫔?”
姀嫔略显尴尬地点了下头,“姨母前几年被皇上遣出宫后,回了苏州老家。没想到,才过去三年时间,人就不行了。”
颜昭华心里失望一瞬,不露声色道:“妹妹请节哀。”
姀嫔道:“其实,臣妾和这位姨母的感情并不深,她十六年前就入宫了,而臣妾那时还未出生。后来她被先皇夺了官衔,臣妾的父亲为了避嫌,也不曾让臣妾进宫看过她。至今为止,只在家中见过两面。”
“不常见面的话,感情是会淡些。”说完,颜昭华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却开始发愁线索的事情。
姀嫔接着说:“不过,哥哥就不同了,他小时候在苏州住过三年,和母亲一家都很亲近。后来姨母来到京都,他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围着姨母转。三年前,姨母出宫后,也是他亲自护送姨母回的苏州。这人突然走了,他该伤心一阵子了。”言及吕宪,姀嫔稍显神伤。
颜昭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安慰的话,又坐了一会儿,就回禄康宫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没让敏兰扶着,自己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一不留神,踩到一颗光滑的小石子儿,直溜溜地向前滑去,眼看就要向后仰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站稳后一瞧,竟然是吕宪。
“吕大人,”颜昭华惊讶道,“你这是刚从苏州回来吗?”
吕宪退后一步,拱手回道:“回颜妃娘娘,臣确实刚从苏州回来。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不打紧,你也是为了救本宫。”颜昭华想起姀嫔的话,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那边的事情都料理完了吗?”
吕宪微微颔首,面无表情道:“谢娘娘关心,事情已经交给母亲去处理了,臣有急事要奏,就先赶回来了。”
颜昭华一听,自觉地退到一旁,给他让出路来,道:“那吕大人快请吧,本宫就不耽误你了。”
吕宪默不作声地一揖,疾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颜昭华望着他的背影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他,追上去问:“吕大人要向皇上说的急事,可是跟先皇和庆仪皇贵妃有关?”
吕宪蹙了下眉,看了眼四周,低声道:“难道颜妃娘娘从哪里听说了什么?”
“大人先说是还不是?”颜昭华紧张地望着他。
吕宪犹豫了下,答:“是。”
颜昭华连忙又问:“是不是和皇后娘娘也有关系?”
吕宪一惊,压着声音道:“这可是绝密之事,娘娘你——”
“吕大人。”皇后在不远处唤了一声,扶着霜婷走了过来,只打量颜昭华一眼,便看向了吕宪,笑着说:“吕大人,难得进宫一趟,不去看看姀妹妹吗?”
颜昭华觉得她话里有话,又想起刚才在元华宫见到的吕姀,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腾然升起。
这个间隙,吕宪已经向她请完安平身了,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冷静道:“恕臣愚钝,皇后娘娘的话,臣听不太明白。”
“现在听不明白没关系,”皇后道,“吕大人可以来坤德宫,本宫慢慢告诉你。”
吕宪早有耳闻,皇后得了梦魇之后性情大变,今日一见,果然和那时在南城茶楼里遇见的她很不一样了。他浅浅一笑,道:“娘娘说笑了,臣怎么能去您的宫里呢?”
皇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随便大人吧,不过本宫念在你我曾是好友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早点知道早点应对,别等以后令妹惹出了大乱子,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吕宪心下生疑,表面上笑了下,说:“可能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姀嫔娘娘向来乖巧懂事,从小到大没犯过什么错,又怎会闯下大祸呢?”
皇后道:“既然吕大人如此放心姀嫔,那本宫也不再多言了,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吕宪犯起了嘀咕,在皇后要转身时,又说:“臣愿闻详情。”
颜昭华眼看着吕宪跟皇后走了,顿时心急如焚,思忖一刻后,立即转身折返元华宫。她一边走一边嘱咐敏兰:“你去长安宫跟吴公公说一声,午时不能去陪膳了。”
敏兰犯了难:“娘娘,皇上不是说不能不去吗?”
“没事,回头我跟皇上解释。”说完,颜昭华加快了脚步。
到了元华宫,颜昭华见到姀嫔不知道如何开口,纠结半天后,索性直接问她:“妹妹,你说实话,皇后把你叫走那天,你是不是见到了秦小公子?”
姀嫔登时哑然,逐渐慌了神,红着脸问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颜昭华一早就预料到皇后会利用姀嫔跟秦泽坤的关系引.诱她犯错,只是没想到皇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出诱饵,更没想到一向知书明理的姀嫔会这么快上钩。颜昭华越想越后悔,后悔自己入宫前跟她说了那番话,让她去找什么“心之所向”,也后悔为了不让她的“心之所向”破灭,迟迟没有告诉她秦泽坤接近她的真实目的。眼下看她羞怯怯的样子,只怕说什么都晚了。
“妹妹,对不起。”颜昭华一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姀嫔茫然地看着她:“娘娘这是怎么了?”
颜昭华抿了下唇,问道:“我若是说,让你和秦小公子断了联系,你可愿意?”
姀嫔脸色一变,低下了头,低声道:“断不了了。”
颜昭华反问她:“怎么会断不了?只要你不去见他……”
姀嫔默了片刻,道:“可是我还想见到他,如果没了这个念想,我在这宫中一日都活不下去。”
颜昭华揪着心问道:“即使会连累吕家上下,你也不害怕?”
姀嫔缓缓抬起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看着她说:“连累吕家?难道我被吕家束缚得还不够吗?”
看她这样,颜昭华越发心疼她。
姀嫔失笑一声,自言自语似的:“我当初就是听了他们的话,才去见的秦公子,现在又要我为了他们忍痛离开他?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总要别人来安排?姐姐难道不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可笑吗?”
颜昭华无言以对,心中不免感叹,这一切还真是造化弄人。
“我是一个人,不是皇上用来制衡吕家的棋子,更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姀嫔神伤道。
“你的哥哥也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颜昭华道。
“保护我?”姀嫔站起身来,边走向她边说:“他们若是真心想保护我,就不该让我一直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把我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颜昭华想说话,却插不上嘴,只听她又说:“还是皇后说得对。人呐,就得为自己活着,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颜昭华仰头看着她,感觉这就是一个初次尝试叛逆,尝到了一点甜头,却误以为这就是自由的女孩。
姀嫔道:“姐姐不就是这样的人吗?现在我也找到了心之所向,姐姐不是应该为我高兴吗?怎么反倒站在了他们那边?”
颜昭华沉默着低下头,不敢直视她,更无法回答她。
正在这时,皇帝推门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颜昭华慌慌张张站起来,带着姀嫔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睨了两人一眼,让她们平了身,道:“都说元华宫的小厨房能做出襄西酒楼的味道,朕今日就来尝尝。正好,颜妃也不用去长安宫了,就在这里陪膳吧。”说着,皇帝看向颜昭华,眼神里有不小的怨气。
姀嫔忙说:“请皇上休息一下,臣妾这就让人去准备。”说完,姀嫔先出去了。
颜昭华这会儿也不计较皇帝看得太紧,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脑袋上笼着一层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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