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槐序说好啊。

林玉叶想过她会犹豫，就像她回答“好啊”之前那个微妙但短暂的停顿。

也想过她会反问，就像昨晚她借着醉酒问出这个问题，一直到很久很久才听到顾槐序声音轻轻地问，“可以吗？”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她做好了被反问然后再反问回去的准备，却没想到顾槐序会干脆利落地说，好啊。

是想要的答案，但林玉叶却有些失落。

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昨天那样的场合才敢说出口，清醒之后，连朋友都是奢望。

可顾槐序答应了，是不是说明最好的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守则……”

“要签，”顾槐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鉴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需要再补充几条，你觉得呢？”

“嗯嗯，”林玉叶忙不迭点头，“我没意见。”

一切似乎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又很意外地走上了正轨。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中午我做饭。”

林玉叶瞬间变得兴致盎然，不管守则再怎么规定，顾槐序总不会拒绝她投喂就是了，那就先从这方面做做功课。

都一起吃饭了，那后面再发展些别的娱乐活动拉近关系不就简单了吗？

就像以前一样。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开心所以难得视线毫不避讳。

虽然宿醉之后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身上还穿着不属于自己的不合身的睡衣，但状态截然相反，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

林玉叶兀自兴奋，自然也没注意到顾槐序三番两次的欲言又止，许久，久到她终于发现顾槐序似乎是在走神。

“……阿序？”

“你随意发挥，我不挑。”

要的就是这句话。

林玉叶磨刀霍霍向厨房。

两小时后，她敲响了顾槐序的房门。

先一步扑面而来是橘子的清香味。

暗色睡衣被换掉了，听动静已经在洗衣机里走了一遭，现在大概率在她房间的阳台上沐浴阳光。

穿在她身上的睡衣……睡裙果不其然是浅色系，嫩黄的底色，大红的点缀，身前两个口袋是苹果的样式，交织着红苹果和APPLE DOG的印花，可爱又童趣。

这就是林玉叶的取向。

顾槐序默了一瞬。

她下意识想吐槽点儿什么。

但偏偏这时候，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强硬挤开面前柑橘的清甜，猛烈攻击她原本就不清醒的大脑，唤起了顾槐序属于人类最原始的**。

食欲。

“做了什么？好香。”

“我今天尝试了一个新菜谱。”

原本就是来喊她吃饭的林玉叶走在前面，趿拉着拖鞋的步子硬生生被她迈出了带路的骄傲感，“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的。”

……麻烦精。

没有林玉叶在的时候，上一任室友在的时候，甚至是在家的时候，顾槐序都很少体会这样的场面。

和亲近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是被亲手烹饪的可口的饭菜，三五个人围坐着这张桌子——哪怕只是两个人，不足以把桌子围起来。

那样的场面，在林玉叶出现以前，是很奢侈的。

她吃饭的过程是能省就省，风格如同她的卧室，走的是极简风。

作为一个对吃没什么要求的人，顾槐序曾一度很难理解林玉叶对食物的探索欲。

同样一份热气四溢酥脆可口的鸡排，不管是香辣味孜然味甘梅味又如何，都改变不了这只是一块鸡排的本质。

但林玉叶永远乐此不疲，她沉浸于玩这种小游戏。

如果红豆包成粘豆包可以，那土豆包成土豆泥包可不可以？

如果薯条搭配番茄酱可以，那蓝莓酱可不可以？

如果汉堡夹菠萝可以，那夹哈密瓜可不可以？

如果……

她的奇思妙想那么多，顾槐序曾一度很难理解，曾一度……很忮忌。

直到某一天。

“顾槐序，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作为一个高中生，顾槐序觉得自己也许很优秀，但一定很无聊。

除了学习，她一无所长。

不擅长聊天谈话，不擅长八卦吃瓜，不擅长运动，不擅长看脸色，不擅长读空气，不擅长……

总之，她很无聊。

用林玉叶的话来说，她很没意思。

所以她很好奇为什么有人愿意在她身上耗费时间，还是林玉叶这样的人。

明明亲口说了她很没意思。

不过……

林玉叶是什么样的人？

顾槐序一时恍惚，对面林玉叶已经等不及要听到她的答案，从对面蹭到她身边，“你帮帮我嘛，没有你我一个人干不了。”

“我不想做坏事。”

“顾同学！”

她假装生气，掐着腰噘着嘴伸出手故作惊讶，“难道我在你眼里是动不动就要做坏事的人吗？”

很做作的表演。

顾槐序收回视线，视线停留在桌子上摊开的练习题，她刚做了一半，“嗯。”

心里却开始忍不住好奇是什么事。

很做作的表演，但并不惹人讨厌。

林玉叶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听见她的回答，林玉叶“啊”地一声上半身扑倒在她的练习题上继续表演。

“你怎么可以点头？你怎么可以肯定？你……枉费我对你一片真心，一片信任，一片……”

顾槐序：“……”

眼看她戏瘾大发泫然欲泣，场面要越发不可收拾，顾槐序不得不再次开口，“知道了，什么事？”

林玉叶顿住，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凑过来，凑在她耳边，几乎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甜甜的橘子香味在鼻尖蔓延开来，顾槐序还没缓过神，被林玉叶附在耳边的气声痒得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陪我……测酒量。”

意思就是陪她喝酒。

顾槐序站起身准备躲开她，“未成年人不宜饮酒。”

林玉叶一把揪住她的袖子，嘴角还含着一个浅浅的笑仰视她，“你不喝，你看着我点儿。”

她明明在笑，眼神却很悲伤。

顾槐序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她没想明白。

几年之后顾槐序再回想起那个夜晚，依旧没能想明白。

总之那晚，经历了整整两个月单方面来而无往的死缠烂打之后，林玉叶第一次迈进了顾槐序那个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房子。

“……你家里好冷清。”

“嗯，”顾槐序埋头给她拿拖鞋，“毕竟只有我一个人。”

“……对不起。”

转学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顾槐序就在上学路上偶遇了林玉叶，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曾经在自己这里吃瘪，锲而不舍地追问她为什么是一个人。

顾槐序反问，得到一个“我爸妈工作很忙”的回答和并没有停歇的追问。

当时，她脱口而出，“我没有爸妈。”

顾槐序自认这不算假话。

但想到其中毕竟有敷衍林玉叶的成分在，以致于让她总是像现在这样时不时良心难安一下，难得产生了一点愧疚感。

“没关系。”

继续误会好了。

因为这个插曲，林玉叶一下子小心翼翼起来。

顾槐序收拾完手头上的东西回头一看，林玉叶还提着那个黢黑的袋子站在玄关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这家伙什么时候表现出这种样子过？

顾槐序一时间觉得新奇，靠着桌子明目张胆地观察她，一时不察被林玉叶捕捉到视线，对方抓住机会客客气气开口。

“顾槐序，我可以进来吗？”

明明拖鞋都穿在脚上了不是吗？

顾槐序点头。

简单巡视了一圈儿后，林玉叶落座客厅的沙发，并打开了她的袋子。

顾槐序看她自顾自地摆出一瓶又一瓶的酒，打开一个又一个盖子，轻车熟路地混合了不同的饮料和酒精，做出一杯又一杯漂亮的饮品。

沉寂了许久的电视应林玉叶的请求被打开，顾槐序挑挑拣拣许久，最终还是被客人一锤定音。

于是两个高中生开始对着《喜羊羊与灰太狼》酌饮，一个酌酒，一个饮水。

“好喝吗？”

“不好喝。”

顾槐序抿了一口白开水，看林玉叶把花花绿绿的酒水喝得云淡风轻，忍不住好奇。

“这个还行。”

林玉叶指了指一个绿色的玻璃瓶子，顾槐序努力分辨，只看见瓶身写满了韩语，似乎是烧酒。

“因为酒的味道不重，喝起来甜甜的。”

那个酒的味道重不重顾槐序不知道，喝醉了酒开始往她身上扑的林玉叶身上的酒的味道很重。

鉴于林玉叶对自己表现出的信任，顾槐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打算把人推开。

打眼一扫，桌子上的饮料还有剩，但酒的瓶子都空了。

不知不觉居然喝了这么多吗？

她正苦恼要怎么处理这个看起来已然失去意识的人，蹭在她怀里的林玉叶突然抬起头，“顾槐序，我们是好朋友了，对吧？”

顾槐序没交过朋友。

如果和林玉叶的关系可以被定义为好朋友，那这种感觉……

似乎还不赖？

她没出声，喝醉了的林玉叶当她是默认，转而提出了一个要求。

“顾槐序，你叫我一下。”

“什么？”

“你平常都怎么叫我的？叫嘛。”

“……林，林玉叶。”

“很好！”

林玉叶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发出这一声感叹，又把顾槐序吓一跳。

情况好像开始变得更加棘手，她并没有处理发酒疯的人的相关经验啊。

而林玉叶的话还在继续。

“既然，我们是好朋友的话，就不能，再直呼对方的名字了对不对？”

“……为什么？”

要一个醉鬼思考这个问题实在太有难度了。

顾槐序原本并没有指望林玉叶会给她一个答案，可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久到顾槐序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的时候。

“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是只属于我们的了，好朋友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好朋友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只属于我们。

顾槐序永远记得那天。

那天，是林玉叶的生日。

那天，她知道了林玉叶的小名，叫笑笑。

那天，林玉叶在槐槐、小槐、顾顾、小顾、小序、阿序、槐宝和宝宝等一众称号中，选定了阿序。

那天，她第一次知道，林玉叶并没有她看上去那么自得其乐。

那天，阿序和笑笑成为了好朋友。

饮酒适可而止饮酒适可而止饮酒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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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请勿模仿未成年请勿模仿未成年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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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