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白辰安语气略带惊讶地开口。

栾清砚站在门口，语气平静：“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我就先回来了。”

他视线从白辰安脸上缓缓滑过，落在了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纪泰然正搭着白辰安，笑嘻嘻地靠得亲近。

栾清砚目光一顿，又落到纪泰然身上的外套上。

那件外套偏小了一号，衣摆下摆短得可怜，明显不属于纪泰然的尺寸。他记得——那是白辰安的。

“想必，这就是纪泰然了。”

栾清砚的语气转冷，声音仿佛又染上了山野未融的霜雪。

不知为何，纪泰然骤然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他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从白辰安肩膀上挪了下来，像被抓包一样动作僵硬。

“呃……您好，我是纪泰然。” 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语气比刚才拘谨了好几个度。

他知道栾清砚已经拥有特级编号的实力，只差最后的编号认证证书。可亲眼见到，对方不言不动间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他心跳慢了半拍。

他终于明白，原来“特级的气场”不是传说。

他想起自己师父纪怀有时也会有这种无形的沉静和威压，但他以为那是因为从岁月和威望中沉淀出来的。

而栾清砚——这和他差不多同龄的人，却已经带着这种不动声色却让人本能肃然的锋芒。

他再想起白辰安在赛丽亚时，轻描淡写地灭掉整片妖兽群的画面。那时候他也知道白辰安是特级编号，但因为白辰安总是嘻嘻哈哈、毫无架子，他一度忽视了这个身份背后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确实是站在异能者顶端的存在。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白辰安，显然没受到任何“气场”的影响，依旧一脸阳光灿烂，如沐春风地笑着问：“要一起吃饭吗？”

栾清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纪泰然身上，目光平静，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打量意味。

眼前这个身材高大、肤色偏蜜的男人，五官深刻，黑发微卷，笑起来带着天然的亲和力。

——也是他在昨晚视频里看到的那个人。

当时他们正通着话，画面里突然出现了这个人影，走进白辰安的房间，语气自然地说自己没带厚衣服，问他有没有外套可借。白辰安顺手就把自己那件外套丢给了他，两人说笑着，好得像已经认识很久。

栾清砚当然知道纪泰然是谁。

他早就听白辰安提起过。只是当时只是当作“路遇异能者” 的小插曲，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现在，这个人不仅住进了程堡，还穿着白辰安的衣服，一副“熟得不行”的姿态搭着他的肩膀，说跟着他刷怪了好几天。

刷怪。

多熟悉的画面。多相似的过程。

栾清砚眼睫微垂，心里突然泛起一丝说不上来的发涩感。

他不是不信白辰安。他知道白辰安的性子，也知道他带纪泰然出去，只是顺手而为，只做任务，并无私心。

可情绪本就不讲道理。

理智在告诉他一切正常，可那股莫名的慌乱和别扭，却让他不眠不休，加速完成任务，没有休整，没有缓冲，直接启程飞快地赶了回来。

他想确认什么。想看一眼。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清砚？”白辰安见他没出声，以为他走神了，语气轻轻的提醒。

栾清砚微微一顿，目光重新聚焦，神情已恢复往日的平静克制。

“好。”他语气淡淡，“走吧。”

**

餐厅的灯光柔和，热腾腾的饭菜摆满了餐桌，香气混着寒意，从窗户缝隙里流了出去。

“哇——这也太丰盛了吧？”纪泰然一屁股坐下，惊叹着看着一整桌菜，“你们云栖州到底是什么神仙地方……这种红油牛肉我在赛丽亚州从没吃过，哪怕是过节都没这么好！”

“别客气，吃！”白辰安笑着夹了一筷子给他，“尝尝这个，我最爱的咕噜肉，这家店做得特别好吃。”

纪泰然笑嘻嘻地大快朵颐，完全没察觉到身旁坐着的栾清砚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在安静地喝了口茶。

“清砚，尝尝这个？”白辰安注意到他没动筷子，便主动夹了几样菜放进他碗里，“是我上次发现的餐厅，点的你爱吃的几样。”

栾清砚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嗯，还可以。”

白辰安心里微微一动，又看到他眼下那一圈浅淡的黑影，眉头轻蹙了下，语气带了点担忧：“你是不是很累？我们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栾清砚本来想说“没有”，但目光不自觉落在白辰安那张关切的脸上，心里忽然一软，便顺势低头，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脸，声音低低地说：“嗯……有点。”

那一瞬间，他把整个人的气势收了起来，像是脱下了那层雪刃般的锋芒，只剩下懒洋洋的倦意与柔软。

白辰安一愣，随即脸颊微红，不知是被美颜暴击，还是被他罕见的依赖语气戳中了什么柔软的点。声音也不自觉放轻放软：“那我们等下就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没事，”栾清砚慢悠悠地看着他，眼神藏着点意味不明的光，“你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听着就清醒了。”

白辰安被他盯得一愣，随即一笑：“行，那我可说了啊。那个碎羽蝶真的超难找，我绕了整整一天，都快被晒成人干了还是没发现它的踪影——最后还是靠纪泰然出的主意，才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听到名字，纪泰然正啃着鸡翅，立刻抬头挺胸：“嘿，那还用说？我可是立大功了啊！”

“对对对，功劳大大地。”白辰安好笑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纪泰然得意没两秒，又想起了什么，立刻换了副嘴脸，“不过，白辰安，你说好的‘开大’到底啥时候兑现啊？我可是天天跟着你出任务，就没见你认真动一次真格的。”

白辰安一听，瞬间耍赖：“哎哎哎，那也得有合适的舞台嘛！你急什么？”

纪泰然眯起眼睛，嘴里还叼着鸡翅骨，忽然伸出一只油乎乎的手就往白辰安脸上扑：“你又打算忽悠我了对吧？说好的大招呢？来，伸张正义——”

“哇，你的爪子别碰我！”白辰安一边笑一边闪躲，几乎整个人从椅子上往旁边缩。

而在他们这一团乱中，栾清砚静静坐在一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茶杯边缘。茶水泛着热气，但他没再喝，目光也不动声色地落在白辰安和纪泰然之间。

白辰安注意到了他情绪不高，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于是没再拖，草草结了账，带着人先回了程堡。

**

洗完澡后，白辰安又点了一份外卖。他总觉得栾清砚刚刚没怎么吃到东西。

等外卖送达，他拿着热腾腾的食盒走到栾清砚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

栾清砚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领口略松，肩膀上不小心露出一角雪白的绷带，手腕也缠着几层绷带。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得清冷清瘦。

白辰安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皱起眉：“你受伤了？”

栾清砚低头看了眼自己抬起的手臂，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事，皮外伤而已。进来坐，我有东西要给你。”

白辰安虽然听见了，但还是有些急。他想确认伤得严不严重，可他又不能直接扒人衣服。

他只好将食盒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盯着他上半身的动作看。

栾清砚转身进了房间，从书桌旁拿出一个小盒子走回来，递给他说：“给你，晶核。”

“先别管晶核了！”白辰安声音略重了一些，把盒子接过来又顺手放在桌上，目光仍盯着他手腕上的绷带，“你到底伤哪了？怎么伤的？”

栾清砚轻笑一声，看着他那副紧张样，眼底情绪软了一些：“我说了，真的没事。你买了什么？”

白辰安被他打断，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食盒：“鱼粥。我看你晚饭没怎么吃，就点了些清淡的。”

栾清砚点点头，轻轻坐到沙发上，把食盒放在膝盖上，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

“陪我一起吃吧。”他偏头看他一眼。

“好。”白辰安乖乖坐了下来，斜靠着沙发，默默看他一口一口喝粥。

他眼睛止不住地看那露出来的伤口，看对方抬手时有没有皱眉，呼吸有没有不稳。

栾清砚终于注意到了这道炙热的视线，嘴角一勾，轻声调侃：“我的脸有鱼粥吗？你不看电视，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白辰安被戳中，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声嘟囔：“我在观察你吃饭的姿势啊……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没事。”

栾清砚微顿了一下，然后侧头靠向沙发背，把鱼粥捧在手里，语气忽然放得很轻：“……你要是一直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要喂我。”

白辰安：“……”

脸有点烧了，默默把视线转回电视机，装作认真盯着电视，哪怕屏幕上在播的只是厨房用品广告。

栾清砚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把剩下的粥慢慢喝完。

饭后，白辰安站起来，拍拍裤子正要告辞：“那你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手还没收回，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白辰安一愣，转头低下视线，栾清砚微仰着头看他，发丝有些散落在额前，清浅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不易察觉的湿润光泽，声音比方才更轻了几分：

“再陪我一下，好吗？”

这个角度——这个他最没办法招架的角度。

白辰安心里仿佛“咚”地一声，脑子都没来得及反应，嘴已经先一步答应：“……好。”

于是两人又肩并肩坐回沙发，电视还开着，却没人真的在看。

白辰安的余光一直飘向身边的人。他心跳很快，连手指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突然，肩膀一沉。

栾清砚的头，轻轻靠了过来，银白发扫过白辰安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白辰安整个人僵住，像被定在原地。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栾清砚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影。

白辰安不敢乱动，像被什么柔软的重量压住了心口。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一会儿，等栾清砚睡沉了，这才轻轻扶住他的头，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平在沙发上。

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他怕吵醒他，更怕惊扰这一刻的平静。

然后他转身进房间拿了被褥，小心翼翼地盖在栾清砚身上。盖好后，他没离开，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抬头看着眼前那张熟睡的脸。

夜色温柔，灯光昏黄。

白辰安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栾清砚的睡颜。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房间，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进来，为栾清砚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银白发散开在黑色皮革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幅泼墨画。

白辰安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像是隔着空气描绘——那高挺的鼻梁、线条冷硬的轮廓、还有熟悉的剑眉。他没有出声，像是在用眼神轻轻诉说着这段日子没见的思念。

白辰安不知不觉中也枕着手臂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昏黄灯光洒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影子。

就在他彻底沉入梦境后，沙发上的栾清砚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任何困倦的样子，动作轻盈地坐起身，看了一眼身前的人，随即弯腰，将白辰安小心地从地毯上抱起。

白辰安没醒，只是往他怀里轻蹭了一下。

栾清砚眼神微动，轻声低笑，抱着他走进卧室，将他安稳放在床上，再走到另一边，缓缓躺下。

夜色将房间笼罩得安静沉柔。

他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辰安。对方睡得安稳，眉间舒展，轮廓在柔光下显得温顺而柔和。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此刻安静下来，好像一瞬间褪去了所有张扬的颜色，只剩下干净与温柔。

“……小傻子，你的心怎么这么软。”他声音极低，像是一句只许黑夜听见的呢喃。

他目光落在白辰安的唇上——微张着，像是随时能蹦出一句调皮话。

看上去柔软得过分。

栾清砚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片唇上，像是确认质地，又像是在试图克制住某种念头。

他没有更进一步，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等哪一天……你自己愿意了。”

他收回手，把被子替白辰安拉高些，然后轻轻阖上双眼，仿佛只是靠得近一些，陪他睡一个平静的夜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