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月高高。
男人不停喘着气,一声又一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出几分诡异。有山猫在叫,像小孩啼哭一样凄厉生嫩。
男人喘得更厉害了,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如果有人仔细去听,会发现那像是某个地方的俚语,而他始终在重复同一句话。
“嗨,你在说什么?”
那是一道很年轻的声音。
男人的动作猛地一顿,喘息却未能马上停下,他惶恐又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摸到了腰间那把还在滴着血的刀上。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这道声音听起来却又老态龙钟。
男人道:“谁在那里!?”
他其实没能分出声音的来源,连皎洁的月光都让此刻的他感到心慌,男人抽出柴刀朝着空气随意乱砍了几下。
“要这样……你才能认出我么?”
那声音说到一半,突然为之一变,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男人神色大变,突然大声地重复起方才口中一直念着的那句俚语,语气又惊又怒。
那声音道:“原来你是在咒我,你以为这样,便能镇压住我吗?”
女声逐渐变得尖利,似乎在产生什么危险的变化。
男人松开了手里攥着的编织袋,两只手都握上柴刀,癫狂一样沿着周身乱舞:“你到底在哪里?!”
那人道:“我在你的脚底下啊,你快低头看看我……”
男人知道,他不该低头的,可那声音就好像有魔力一样。那股寒意分明已经从脚后跟一路上窜到后脑勺,他却仍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下意识随着那声音低头看去。
没了他右手的约束,编织袋倒在地上时便松了口,有东西滚了出来,和低头的他刚好对上,面对面的。
一声惊叫划破长空,几乎唤醒了整座山林,树影憧憧之间,恍惚间让人错觉有许多的黑影在同时奔向此处。
过了几日,柴骏刚到警局,一打开手机便看见了李承泽的夺命连环call,一边惊疑,一边给李承泽回了电话:“承泽,我是柴骏。我看见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怎么了?”
李承泽道:“N市下边的一个县发生了一起命案,可能需要你们的协助。”
李承泽也知道自己先前打了那么多电话,其实是不太合适的,只是他没想到刚遇见那样一件非自然的事情过后,他会这么快地再接手同样的案子。
柴骏道:“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
李承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太过奇诡,否则他方才也不会失了分寸,那么着急地找着滕九和柴骏,实在是怕再拖延还会有新的受害者。
几天前,县里的派出所大半夜跑进了一个腰间挂着滴血柴刀的男人,值守的民警起初以为那人想要攻击警察,可男人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恨不得抱住民警的腿,哀求他们保护他。
那男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这男子看起来便是十分凶戾的样貌,那锈迹斑斑的柴刀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民警无法彻底放下心来,有那没被抱住腿的,便偷偷唤了支援,这才敢上前一起同男子说话。
男人嘴里的词一个个地往外蹦,说着什么“山上”,“有鬼”,“报仇”,“切开”……
被他抱着腿的那个民警,越听越是浑身冷汗直流,隐隐约约听出一桩凶案。
一旁随时准备制服男子的民警却面露惊恐:“他、他的脸在流血!”
可怜那浑身已经僵直的民警,听到这话连头都不敢低,可为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异变,还是不得不低下头去。
男人果然在流血,还是传说中的七窍流血,他的眼睛还睁着,因为他还没死。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在慢慢流淌,他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几乎不能思考,只按着本能松开了民警的腿,伸手在脸上慢慢地揩了一把,是满手的血。
男人突然倒在了地上,腰间的柴刀扎到自己的腿,他却连声痛呼都没有,只是身下流出了越来越多的血。很快,整个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柴骏听到这里,虽觉得那男人的表现确实有些诡异,却也不是完全说不通:“你们有没有去他说的什么山上查一查?那里可能发生了一起凶案,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做贼心虚,才把自己吓成这样。”
柴骏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看起来充斥牛鬼蛇神的案子,其实要么是人为伪造,要么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巧合,真正非自然的案件并不多。
李承泽顿了顿,道:“县里的山有好几座,在确认死者身份之后,县里的警察终于找到了他口中的那座山,通过警犬搜到了……一袋尸块。经鉴定,被分尸的受害者是一名约二十岁的年轻女性,目前正在和库里的失踪人口进行对比。”
柴骏皱起了眉。
其实这些年柴骏看过的惨案也不少,可始终没法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每每听闻,还是忍不住为之生怒。
李承泽继续道:“同时我们也对男性死者进行了解剖,发现……他的胆破了,浑身上下还有很多因为极度惊惧而产生的反应,死因并非失血过度。也就是说,虽然极度罕见,可他确实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吓破胆向来只是个夸张说法,可这一次,竟真有人这样死去,再结合他死前的表现,李承泽实在很难不有所怀疑,才一个求助电话打到了柴骏这里。
柴骏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过去。”
他看了眼滕九空荡荡的工位,道:“对了,你没打电话给滕姐吗?”
李承泽道:“滕局好像在休假,打她的电话没有人接,自动回复的短信显示她今天下午会销假,也麻烦你跟她说一下。”
柴骏猜到滕九去哪了,他对李承泽道:“那我等她回来一起出发,速度也快些。”
否则他要么自己开车,要么坐公共交通去,无论哪种都要折腾好几个小时。
李承泽显然也是想到了上次他俩出场的方式,道:“好,柴哥,那我先把资料传给你。”
柴骏道好。
他打开电脑,发现近日都是有关他们之前刚处理完的那个案件的消息,除却凶手的真实身份外,其他细节竟都被挖的差不多了。他不去看网络上的物议沸腾,只稍稍思考了一下是无意走漏的消息还是刻意放出的风声。
柴骏心中有了定论之后,滕九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看了眼时间,才九点。
滕九一进门,还是那熟悉的清汤寡水模样。
柴骏对她道:“你不是请了半天假吗?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滕九道:“请假只是有备无患,既然事情办完了,就早些过来。”
这话说得十分官方,可柴骏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没忍住,问了句:“你又去游泳了?”
滕九点头。
柴骏知道,她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有这样的习惯,几乎每解决一个案子后都会用休息的时间去游泳。可他从未见过她游泳的样子,他只是这些年一直隐隐有种感觉,这个“游泳”同真正的游泳,兴许不是一回事。毕竟滕九不是会为了游泳这种事请假的人。
可柴骏知道,作为一个同事,他不该再问了。他一句话都冒到嗓子眼,又压了下去,只向滕九说了李承泽报上来的事,请她一起去一趟。
滕九听了以后,道:“等等,你把那个地方再说一遍。”
柴骏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奇特,还是按着滕九的要求再说了一遍。
滕九道:“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背后“作祟”的应该没有坏心,不用太担心他。”
柴骏道:“腾大美女,说给我听听呗。”
滕九从办公桌上又收了些东西,对柴骏道:“边走边说。”
柴骏抱怨了一句:“如果你知道是什么东西,问题也不严重,我们还要特地过去一趟吗?”
他嘴上这么说,倒也跟着收起东西站了起来。说起来,这也是柴骏的老毛病,活分明一件没少做,偏嘴上不饶人。若不是上司是滕九,只怕要吃不少亏。
因着要去很远的地方,滕九脚下的风要比往常快千百倍,柴骏躲在滕九身后,方才不至于被风吹掉脑袋,至于滕九,她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宝物使得她在风中也宛若平时,没有丝毫狼狈。
滕九对柴骏道:“《太平广记》中曾记载,一个叫郑郊的人,路过坟冢,见冢上青竹可爱,便吟诗道‘冢上两竿竹,风吹常袅袅’,谁料无人荒郊之中,却有人立时回声替他续上了一句‘下有百年人,长眠不知晓’。那接话之人的墓便在你所说之处,如无意外,只能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喜欢接话。”
柴骏听了又觉诡异又想发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滕九却已经开始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我们这次去,不是防着那冢中人的,只是杀害那女孩的凶手很可能不只一个。”
柴骏的疑惑还没有说出口,滕九便道:“鬼神也怕恶人,一个敢分尸后深夜埋尸之人,不应当被轻易吓破胆子。”
续郑郊吟这个典故我是在《夜航船》里看到的,查了查发现来自《太平广记》,
后来去看《太平广记》,发现很多篇目又是从别的地方收录的,套娃中……
所以我放弃溯源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地下客(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