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厚重沉闷,壁灯暖黄静谧晕开。古旧家具的阴影层层叠叠,围作临时的舞池。
时间凝滞在唱片机永无止境的杂音里。
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迟聿伸手向发热的左颊,狠狠揉搓。被路泽年亲过的皮肤很快泛起病态的红晕,泪痣愈发嫣红。
“什么意思,路泽年?我们是那样的关系吗?”他压抑着声音,全然听不出真实情绪。
路泽年被他的反应深深刺到。前两次吻他,他干呕、疯狂漱口,不仅没引起不满,反而勾起戏弄的兴致。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看到迟聿这样狠狠擦拭被自己亲过的脸颊,路泽年的理智瞬间燃尽,粗暴地一把截住那截手腕。
“嫌恶心?你不是同性恋么?”
白皙的腕子在他掌下奋力挣动,青筋暴起。对抗更甚于刚才的探戈,他们彻底撕去优雅体面的包装,将最原始的底色展露无遗。
“我是同性恋,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
“随便什么人?我是‘随便什么人’吗?”路泽年被他一句话引爆,厉声质问他,“都已经睡了那么多次,你在清高什么?是我给你太多体面,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迟聿并不回答,眼眶隐隐发红。
他无从辩驳。
真要说的话,他就是路泽年的狗,而路泽年是他的主子——从他第一次迈入路宅起,从他在车轮下生还那天起,从路泽年不声不响地接纳他,从他们用恨意填满彼此心脏的空缺……
但很快,这种畸形的关系将要结束。
就在不久前,听到路老爷子说出“两清”的字眼时,被潮水淹没的恐慌感袭来,他像溺水之人失去最后的浮木。
他开始恐惧。害怕身上留下太多属于路泽年的烙印,害怕当那一天自由终于到来,也无法坦坦荡荡站回太阳底下。
芜杂的树影遮蔽了夜色,将书房的长窗封得密不透风。
路泽年指间的力道稍稍卸去,声线却绷得更紧:“你究竟是有多讨厌我?”
迟聿双唇一抿,视线移向深红的地毯:“像你讨厌我一样讨厌你。”
“……”路泽年咬着牙,“这么说,一直以来,你都不情愿和我做?”
“你不正是为了恶心我,才对我做那些吗?”
路泽年背着光注视着他,眸色晦暗难辨,随后他哼笑了一声:“是……是这样没错!”说着,扣住迟聿后脑,不容反抗地吻了过去。
总算品尝到那双唇瓣的滋味,但路泽年觉得并不美味,相反,它们是苦涩而湿润的。泥泞的雨地,沉闷的沼泽,像是为自己这样的怪胎量身打造的归属之地,他合该葬身于这样的所在。
一旦面对迟聿、面对着这张脸,他就从圆融大方的路总,变成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少年,一开口,字字句句都往人最痛处扎。
——“探戈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
他们的人生究竟从哪一步开始错了拍子?变得水火不容?
路泽年一把捉住他抵抗的右手,缓慢而用力地牵引对方揽住自己的肩膀。
亲吻的空隙,迟聿深深吸了口气,仍敌不过窒息感的吞噬,他的手胡乱抓着什么,最后勾住路泽年的脖子。唇瓣才一打开,舌头便粗暴地滚入,在他口腔一通肆虐。
“嗯……”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紧贴的唇间溢出。
路泽年浑身僵硬,他感觉到迟聿似乎在缓慢而隐忍地回应自己。这念头才在脑中成型,浑身血液骤然回流。
不知何时两人已紧拥在一起,坚固的烙铁横亘在彼此之间。
终于,空气涌入口鼻之中,迟聿贪婪地吸入空气,抬眼正撞见路泽年微怔的目光。他发觉自己的窘迫在这种严丝合缝的贴合下,完全暴露于路泽年面前。
灯光在那张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轮廓深沉,难见一丝所想。
“现在,你要去漱口吗?”路泽年低沉地开口,但是半点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
迟聿还未来得及回应,对方像块橡皮糖一样又贴了过来,在他眼角舔了一口,辗转碾磨了许久,又用舌尖顶开那副眼镜。
眼镜坠落,声音被厚实的地毯吞没,浅金色镜框静静躺在一片暗红当中。
“去医院那天眼镜不是坏了?什么时候重配的?”路泽年一扫方才的压迫感,换了副闲聊的语气。
“有三副备用——住手!”迟聿猛地按住睡裤底下的手。
路泽年哪管他要不要,囫囵把人按在地上。
左颊被按得陷进地毯,同一尺外的镜框隔空对望。
“看,明明喜欢得不得了,还说不情愿?”他把人架成三角,忍不住在雪白的皮肤上拍了一巴掌,留下一个泛红的巨大掌印。
“路泽年!”迟聿羞愤无比,却始终挣不脱后颈的手掌,脸朝下被死死压制在地板上。
“现在,重新回答我……”路泽年低哑着嗓子,“我还是随便的什么人吗?随便什么人、唔……都能进来吗?!”
“……”
昏黄的壁灯亮得晃眼,探戈曲早早落幕,舞者依旧在光下摇曳。
迟聿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腕,眼底浮上一层泪光。疼痛并不足以赎清罪孽,他的罪孽,一者是活着,一者是YU望……
晨光洒进卧室。
迟聿在路宅卧室不大,窗户朝南,梧桐亭亭如盖,树影斑斓,鸟鸣声不绝于耳。
那年他才到路家,路楷正就把采光最好最幽静的房间安排给了他。读书起居等用具一应俱全,比当年布置路泽年的婴儿房还要用心。
迟聿到点自然醒,醒来却不想动。上下眼皮粘了胶水似的,紧紧闭合着。
就在他脸颊下边,温热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均匀。
路泽年好像在和他进行一场谁能装睡更久的比赛。最后是路泽年忍耐力略逊一筹,憋不住尿先窜下了床。
身边一空,迟聿松了口气,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身体稍微一动,酸痛感便袭卷全身。
路泽年简直不拿他当人,每回都整宿整宿地折磨他。无论迟聿怎样求饶都没用,反而激发他的性致,变本加厉地索取。
就如迟聿所说,路泽年这么做,单纯只是为了恶心他、折辱他。所以他越是反抗,路泽年就越是不会放过他。
没一会儿,他又紧紧合上眼睛。因为路泽年上完厕所回来了。
本以为路泽年会马上穿上衣服滚蛋,谁知道这家伙把被子一撩,又一头钻进了被窝。
一条胳膊从他脖子下面穿过去,拢着肩膀将他拥入怀里。他被迫埋进那片不着丝缕的胸膛上面。紧接着,另一只手探入他后腰,把他整个人当个抱枕一样抱在怀里。
随后,路泽年就一动不动了,满是一副打算睡个回笼觉的样子。
迟聿眼皮不住抖动,眼睫毛随之剧颤,搔动着路泽年的锁骨。
“做的时候跟个死人似的,现在装不下去了?”路泽年一说话,胸口跟着嗡嗡震响。
迟聿抬眼一看,这家伙闭着眼睛装睡呢。
那自己也没装下去的必要了。
拨开路泽年的手臂,他在床上坐起,脚在地上缓缓摸索,空的——没拖鞋。
当然没拖鞋!他昨晚是被路泽年抱上床的。拖鞋早不知落在哪了。
“迟助理今天晚起了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路泽年枕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迟聿冷冷的不睬他,起身才走半步,腿一软,跌倒在地板上,某处的痛楚几乎将他撕裂。
“迟助理摔倒了。”路泽年作壁上观。
他缓慢在地板上跪起,趴床边看向不远不近的卫生间。
爬过去倒是没什么,但他实在不愿把如此不堪的一面展现在路泽年面前。
“算了,别折腾了,我来吧。”路泽年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抱起,踹开卫生间大门,“要不要我给你把尿?”
“你把我放下就好了。”迟聿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嘶哑无比,还混着浓重的鼻音。
路泽年偏不愿听他的。他找着了新乐趣,当真替迟聿把起尿来。不仅强行掰开一双长腿,还贴心地替他用手扶着。
“嘘——”路泽年吹着口哨,吹了半天没反应,握着抖了一抖,“怎么回事儿?给我玩坏了?”
……刚才还不如爬过来自己尿。
被折腾了一宿,迟聿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开口。为了躲避那道玩味的视线,干脆把脸埋进路泽年颈窝里。
口哨声忽然停了,头顶传来路泽年闷闷的声音:“你哭了吗?”
“没有。”他喑哑着回道。
路泽年叹了口气,仿佛万般遗憾,随后又把口哨吹得更加响亮。
许久之后,迟聿实在是憋不住了,才终于在路泽年的口哨声里泄了气。流水声稀稀拉拉。路泽年给人擦了擦,又抱了回去。
刚一放下,他便俯下身,在肩头咬了一口。
迟聿立即抬起手,往他脸上甩了一掌。
“啪——”地一声!
路泽年被打偏了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儿。
“你现在能耐了?敢跟我动手了?”
他一手掐住迟聿的脖子,一手托起他膝弯。就着昨晚拓荒的遗迹就滑了进去。
“迟聿……你他妈……”
路泽年长出一口气,活动了没一会儿,忽然察觉不对。
这体温高得不正常。
“你他妈……也太不经用了!”
他只好把人放下,套上件衣服,出去让人拿药。
门吱呀一声关上。
迟聿裹起被子,静静躺在那里。
树叶间漏下阳光,洒在他书桌上。桌面有笔筒、台灯、书立、眼镜盒、笔记本……
他和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同?
不,比起这些,他并不怎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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