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顾南召面色一凛,眼里的亮光倏然熄了。
“好。”他敛下思绪,沉声应下。
先前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在想南昭是不是查他了?一路上,他忧心忡忡,内心翻来覆去地回想着与南昭相处的细节,他有没有暴露?以南昭的手段,又能查到了多少事?可从开始想到当前,又着实想不到有什么露馅的端倪。
于是趁着这次吃饭的机会,他假装因**被冒犯而不高兴,旁敲侧击地试探了。而从南昭反应看来,他大概是没有暴露的。
不过饭吃得不安心,他时刻小心提防还得装着吃得香,要不是一桌子喜爱的辣菜,这顿饭便与嚼蜡无异了。尤其他还别有用心的……嗯,卖了个乖——
他在吃好后天真无邪似乎毫不设防地眼巴巴看着南昭。顾南召隐隐知道,南昭吃他这套。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眼见着南昭脸颊飞起了浅浅的红晕,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而在他刚刚稍松了口气,以为吃好饭这小关卡就过了时候,南昭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淡了去,换上了严肃冷清的神情,告诉他“要谈正事”。
便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纪征。”南昭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眼前的杯盏上。
顾南召见南昭薄玉般的眼皮半敛着,眼尾微微上挑,描出一个凌厉凛冽的弧度,又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样,他不免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紧了南昭的侧脸,脑海中转瞬闪过了十数个可能。
不过他觉得,南昭有点儿难过。
她冷淡地望着余下半盏清浅平静的茶汤,默了半晌,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语气又缓、又平,没有起伏与波澜。
顾南召思索了许久,可又有瞬间的错觉,错觉南昭也许,不在意他的答案。
不过他还是照着早就想好的说辞,不紧不慢地答了:“我想多赚些钱。”
南昭目光未移,轻轻地反问道:“我不是,让徐如来去找你了?”
那面停顿了一下。
南昭没得到顾南召马上的回答,也不在意,兀自往下说:“我让人转告过徐如来,要给你安排一份有盼头的工作。月薪五千,这是我答应你的。”她顿了顿,有些担心顾南召听不明白,继续补充道,“五险一金,要有一定的晋升空间,也要稳定。最重要的,是离那些声色犬马的地方远些。这样的工作,既安稳,也有盼头。”
南昭慢慢抬起头,朝顾南召望去,“你为什么不想要?”或者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到我身边?
顾南召这次没再犹豫,他把他早就准备好的措辞说了出来:“我有一位昏迷快一年的母亲,这个,你应该查到了。”
南昭微一点头,表示没错。
“她需要长期的住院治疗,而我的积蓄,快要支撑不住了。我还想试试把她送到国外,也许能让她醒过来。而这些,都需要钱。”顾南召没有说很多,这些就够了,他坦坦然然地对着南昭的视线。
南昭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南昭转回头去,目光虚虚地不知落在了哪里,随着一声微不足道地叹息,她无奈道:“纪征,我理解你救母心切,也明白你看着我们这种行当来钱快。可是……”又是一声轻叹,南昭无奈地继续说,“只是,你要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富贵,长久不了。”
“我不求富贵,也不要长久。”顾南召这次接得很快,他斩钉截铁道:“只要能多赚点钱,就足够了!”
南昭看着眼神坚定的顾南召,半晌,摇了摇头:“其实,这些,连假富贵都不是。不过是劫与难罢了。”
“我不怕。”顾南召坚定而懵懂地看着她。
南昭皱了皱眉,想了想道:“有些事,不是不怕就够的。你不怕今日的因,却也得顾及来日的果。你当然可以视死如归,不计后果。可其他人呢?你的朋友,你的母亲……卷入漩涡中,难免祸及亲朋。”说到这儿,南昭住了口,意味深长地望着顾南召,目光中是深重的劝诫之意。
顾南召静静地回视着南昭,心平气和地听完了这些话,他眸光微闪,没有立即开口。
半晌,他闭了闭眼,轻轻吐了口气,直视南昭说道:“我朋友不多,以后不来往就是,他们也不少我这么一个好友。至于母亲——”他苦涩地笑笑,“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两条命与一条命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她出事陷入了昏迷,不知怎样才能醒过来。我想,哪怕她一直昏迷不醒,我都要极力给她一个好的医疗条件,而万一哪一天出现了新的治疗手段,我也想有能给我母亲最及时最到位治疗的能力。”
“昆山医院的脑科最有名,当初也是第一时间有这边先进的技术,我和我母亲才侥幸被救了回来。而以后若是有其它机会,我绝不会放任其错过。未雨绸缪,我需要赚钱攒钱,所以哪怕事情危险,是劫难,我也要去试一试,竭尽全力去做!”
顾南召的声音有些颤抖,话语中是令人动容的情意与孝心,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一眼不眨地看着南昭,目光中是令人心惊的决绝:“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多活一天算一天,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话毕,顾南召不再言语,该说的都说了,他不避不让地直视南昭,兀自平复着动荡的情绪。
南昭看着他,眼底情绪晦涩难明,她好像被打动了,又好像没有。
她有些出神。
包厢里忽然陷入了长久的宁静。
良久,南昭移开目光,闭了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去先前徐如来给你介绍的地方上班。你母亲的医疗费用,我来出。”
“为什么?”顾南召看着南昭略露疲惫的面孔,轻轻地问,“我,又凭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就当我做慈善吧。”南昭重新睁开眼,眼底的疲惫犹疑一扫而净,语气中竟是透出几分凉寒来。
她打断了顾南召,“不用和我玩清高志气那一套。你缺的是医疗费用,我想甩开你,所以我出这部分,很正常。而工作是之前的承诺,你好好干,将来升职加薪不是问题。到那个时候,你若想争口气自己负担母亲的医疗费,我也撒手绝不掺和半分。甚至你要有心还了我出的钱,我自然也不会拒绝。你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当我帮你也好,当我付要你离我远些的代价也好,都不过是一时,你接受吧,不需要有顾虑。”
南昭一扫先前柔和的神色,说话的时候,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南召的双眼,就像只是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顾南召听了南昭的一番话,言语间,他感到南昭一点点变得陌生与冷淡,就好像凭空有一堵墙,随着这些话横亘在了他俩之间。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与焦急,却是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的要求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离我远点。”南昭顿了顿,继续补充,“还有徐如来,还有那些灰色地带,那些,不是你能碰的。”
顾南召正色,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他听南昭继续道——
“纪征,你也不要妄想,碍我的事情。”
每一句话,都是明明白白的推开,明明白白的警告。可顾南召没由来地觉得,南昭是明明白白的,为他好。
南昭的语气冷漠疏离,俨然一副公事公办,钱货两讫的态度。
可其中的语意用心……顾南召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南昭冷漠而严肃的样子,闭口不言。
又是良久,他松了眉头,缓缓垂下了视线,不再紧盯着南昭。
额发散落,连同纤长细密的眼睫盖住了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也对南昭隐去了他忽而涌现在心头的思绪。
半晌,顾南召闭了闭眼,才轻轻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却是令人难以忽视的笃定:“南昭,你为什么在意我,却要推开我?”
就当南昭蹙眉想了想,打算回这句话时,顾南召却微微抬了头,白皙的脸庞在包厢灯光的映照下,轮廓显得格外鲜明。
南昭有些恍惚,她听着顾南召一字一句地把那个问题刺向她——
“南昭,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张脸,究竟像谁?”
他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淡,却犹如一道惊雷,在南昭耳边轰然炸开。
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顾南召的脸愈发模糊。
恍惚间,五官依稀,而南昭竭力去看,却辨不分明。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膛下漫上来,潮涌一般,顷刻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
理智溃散,克制决堤,金钟嗡鸣不息。
她觉得每一根肺管都生生堵住了沙砾,她喘不过气,抖着唇颤声——
“你……”
……
有修改,之前太忙最近生病了,再调整一段时间就恢复日更了。我发现这本不写完老挂念着,其它脑洞都写不安心。是个挺俗的故事,赚人眼泪的,我练笔,大家看着玩。不过会努力写好!前段时间有点不好过,也鸽了太久,有点击,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机器人,但着实有点感动。
前面写得不尽人意,人设也有偏离,原本大改的,只是越改越不对味,就这么继续写了,我尽量拉回来……
ps:为了防止混淆,男主我后面就写“纪征”了,等顾南召身份彻底明朗再用回本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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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此面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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