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见何洁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道:“做什么这副表情?我又不是来吃了你的。来办点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纪征,说,“顺便也跟你要个人。”
何洁听这话,眼睛登时一亮,目光掠过角落里的纪征,朝南昭眨眨眼:这个?
南昭点点头。
不过,这小倌怎么有些眼熟呢?何洁看了好几眼,心中疑惑。她竭力想了想,忽的灵光一闪,可眼里的光瞬间便熄了去,转而一脸的难以言喻,使劲儿对南昭使着眼神。
嗯?这是要关起门来单独说话。南昭挑挑眉,摆摆手叫纪征到屋外去。
片刻后,南昭与何洁坐在了何洁何老板用心挑选的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据说十年都不裂的乌黑油亮的真皮大沙发上。
南昭收回望着纪征出去带上门的目光,转向何洁,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说吧。”
“南姐,你,你看上这个了?”何洁欲言又止。
南昭不置可否。见南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何洁急了:“你万年老铁树,怎么就看上这个了呢!”
“怎么说话呢?”南昭失笑,没在意这不太恰当的说法。何洁没大没小惯了,急了什么话都往外蹦,左右不过玩笑;况且她是跟着南昭的这帮人里,与南昭最亲近没隔阂的。
一部分是性格使然,何洁豪爽热情,是个直肠子,在亲近的人面前从来有什么说什么,不太忌讳。另一部分便是这何洁何岸两姐弟,对南昭来说,是不同的。
这些年,他们替南昭打理圣金,明面上算是南昭的手下,可实际上,他们二人是南昭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何洁从来只在私下无伤大雅地插科打诨,正式场合向来知晓分寸,因而南昭也就随她去了。
从前的事太复杂,南昭很少回头去看、去想。只是时至今日,南昭能坐下轻松交谈几句的人,却是不多了。
见南昭没否认,何洁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凑到南昭眼前:“南姐,你知道,他几岁么?”
纪征看上去年纪不大,南昭皱了皱眉头,试探地说:“二十出头?”
“苍天呐!”何洁大呼一声,四仰八叉往后躺倒进沙发,看向南昭的眼有些扭曲变样。她瞥了房门一眼,自觉声音大了些,压着声音朝南昭比了个手势——八。
“18!”她捏着嗓子夸张地强调,“南姐!人家可还是刚成年的娃娃呢!你……”
南昭不置一词,给了何洁一个无语的眼神。娃娃?一米八几的……娃娃?不过,听到这年龄,南昭倒是有些惊讶。虽然看得出纪征年纪不大,却不想他二十都不到,竟然才刚成年。她沉默着没说话。
何洁打量南昭神情,隐隐看出她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于是想了想,咽了咽口水,说:“南姐,那你可知道这人是徐如来——”话还未尽,就见南昭毫无波澜的表情,何洁生生把后半句噎了回去,“好吧,你知道。”
“我还知道你打发他去看门。”南昭贴心补充,一脸微笑着慈和地看着她。
何洁顿觉不秒,忙辩解道:“哎!这可不是我!”十年不开花的老铁树看上的人,她可不想开罪,对不起了,圣金的某位兄弟!背个锅吧!她摆摆手,继续道,“我哪管这些事,都是手下安排的。我也就是看这人是徐如来塞进来的,才多问了一嘴,知道一点这娃娃的基本信息。”
何洁“轻轻”强调了“娃娃”二字,南昭笑意未减,出口打断她:“所以怎么被打发去看门的?”
纪征来圣金没几天,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同他相关的事,也就这个了,被打发去得站一晚上的看门活计,只是因为“木”,南昭不太信。
像圣金这样的地方,一般的服务生,其实还是“木点”好,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的都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木”得压根瞧不出事情皮下的暗流涌动,这才好。
何况,纪征这娃娃,哦不,这小子,长得极其赏心悦目,不放在“撺掇”客人开单点东西的岗位上,那可不浪费了么?
何洁一听这个问题,一脸“果然会抓重点”的表情,看着南昭,迫不及待地接着说:“我记着,是这小子来了的第二个礼拜吧!有个天字包厢的女人,看上他了。”
“你是知道这天字号包厢的,非富即贵,一个月,有时候甚至一个周,就能在这儿砸上几十万。”
“那天那女的,见着这小子,当即就开了笔十万的单子!这单。光提成可都超过一般服务员两个月的工资了!所以谁看不出来那姐们什么意思啊,也就门口那傻小子,无动于衷。”
南昭饶有兴趣地听着,何洁顿了顿,继续说:“然后当时有个眼红的少爷就看不惯了,凭啥一个服务员比他做少爷的都吃香?还没等那时压根没反应过来的’傻服务生’出包厢呢,就当着所有人面阴阳怪气起来——
’某些人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处心积虑地找靠山,才来几天,就比咱哥儿几个都强!这就预备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那女人看出纪征直愣愣的,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时候也乐得有个人出来点一下这个木头脑袋,于是就在一旁胸有成竹地看纪征的反应。
可谁知道这小子一听这话,要出门的步子一停,转头回来就把刚签好的单子工工整整地摆回那个女人面前,一板一眼地和对方说:“抱歉,我只是服务员。如果您是这个意思的话,这单子请您收回去,我找其他同事为您开。”
“你说这话当着所有人面,不啪啪打人脸么?开得起天字号包厢的,都是被人哄惯了、不好相与的主,软话听得、硬话一般可听不得。那小子这么说话——”
“下头的人给我讲,那女的当场脸就挂不住了,包厢里头僵持住了。好在有个少爷机灵,也是他不知从哪儿耳闻纪征是徐如来介绍来的,多少算有点背景,就悄悄溜出来找领班搬救兵,那领班的又正正好和我在一块。”
何洁这时一脸邀功地看着南昭:“得亏我去了!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那女人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小子——‘这单子,你开是不开!’。哎哟喂,得亏我赶到,不然这小子今儿个肯定不能囫囵个地站咱门口咯!”
“所以你就打发他去看门了?”
“对啊!我……”糟糕,说漏嘴了!何洁急急刹住,满脸懊恼,心虚地看着菩萨般温柔笑着的南昭,弱弱地开口找补:“这小子宁折不弯的,都不想想来这儿的都什么人!犟着头皮就和人倔着。那回也是恰好我在,虽说也废了不少口舌,但人也愿意卖我个面子,放他一回。这要再来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你面子倒不小。”南昭淡淡道,渐渐收了笑。
何洁后脊骨猛地一凉,连忙解释:“你说你瞧上的这小子,一大老爷们儿,小脸那么精致,跟个姑娘似的,可不得招人眼啊!”她说着贴近了南昭,讨好地笑笑,“南姐,来我这儿的男男女女,可都没什么忌讳啊!所以我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才灵光一现,这不,去门口做礼倌,正合适!”
南昭意兴阑珊地听着,一副“看你瞎编”的表情。
“真的!南姐你想,门口礼倌一般不得带个礼帽么。这小子才来几天就招惹这么一档子事,他又一副势不舍身下海的架势。这要哪天再来一次,我可不定能保住他。所以我想啊,他那祸国殃民的小脸蛋儿可千万不能再露了,整个帽子挡着最好。索性他个子又高,礼倌的小礼服一穿,有模有样的,给圣金当个门脸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这才……”何洁话毕,试探地挽上南昭的手,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南昭。
南昭脑海里浮现出纪征长身玉立站在圣金门口的样子,礼倌的制服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高大笔挺,她怎么觉得,更招人眼了呢?她沉默地看着何洁,见她一脸撒娇的样子,还是松了神情,轻笑着作了罢。何洁见危险信号解除,立马亲亲热热地挽上南昭的胳膊,问道:“他肯跟你走啊?”
“怎么不肯?”南昭忽然凑近了问,一眨不眨地盯住何洁。
何洁被骤然离近的面容晃了眼,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南昭肤若凝脂,一点朱唇水光潋滟,一双眸子灿若繁星,长睫微弯轻轻颤动,何洁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南昭的目光,默默拉开了一点距离,极小声地说:“肯。”
南昭耳尖,且离得近,便听了个清楚,不禁失笑。她也不再戏弄何洁,直了身子,实话道:“我拿钱哄着走的。”
“什么?”何洁尚未回神,一时间没听清。
“五千一个月,我让他当我的司机。”
前半句没什么,可听到后半句,何洁一下子瞪圆了眼;“司机?!南姐,你可从来不用长久的司机的。这么贴身的人,这小子你细查了没?可不能因为徐如来引荐就掉以轻心。要不我叫人查清楚了底细,没问题你再用他!”
南昭看着何洁连珠炮似的一大堆,伸手轻轻拍了拍何洁的肩膀,示意知道了。南昭心中明白何洁是真关心自己,温柔地笑了笑,说:“别操心了,我都有数。”
何洁面带忧虑,不放心地望着南昭。南昭无奈,只得再一次解释道:“我会让人去查的,你放心。”
何洁这才松了松一脸担心的表情,可又莫名觉着有些吃味,于是皱着眉头毫不忌讳地说:“也不知你破天荒看上那小子什么了,还贴身安排,这么些年也没见你这么喜——”
喜欢谁……何洁立马住口,下意识去看南昭神情。哎哟喂,何洁啊何洁,你这嘴能不能有点把门!
南姐喜欢的,不就十年前那一个么?这可不兴嘴瓢瞎提。
当年,听闻还是在圣金出的事,唉……
南昭好似没听见这话,偏头正瞧着墙上的钟:“时间也不早了,纪征的离职你看着办,人我今天就带走了。另外,还有一个事……”
何洁正打算洗耳恭听,突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装腔拿调语气不善的声音:“听闻何总这边来了稀客,我老头子也来见见!”
“你敢拦我们?!”听着像纪征拦下不让进,那人似乎跺了跺什么,紧跟着高声道,“怎么,何总藏着不敢见人?”
何洁心道不妙,严肃了面容,看向南昭,等着她发话。
南昭在听见声音的那刻,脸上瞬间爬上了浓黑深沉的阴霾,呼吸霎时又深又缓,好似刻意在压制着什么。她的眸子极度危险地眯了起来,表情阴沉得可怕,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非不长这个眼,来触霉头,找死么?
不过,倒也是巧了……
南昭冷笑一声,示意何洁——
“请人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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