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孝子

薛昭提到步升,刘胜面上更为不自然起来,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也是他能活命的唯一机会,交出去等于把命送到了别人刀下。

阴暗的牢房,沾满了陈旧血迹的刑具火光一照黑黝黝的,隔着远也嗅得到血腥味儿,应该说刑房常年弥漫着血腥味,这里有无数人的鲜血和哀嚎,更有无数人命丧于此。刘胜身上冷冰冰的,呼吸也是冷的。

薛昭不紧不慢勾起唇角,冷声笑道,“刘胜,谋杀朝廷命官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你不要指望楼外天还会来救你,你在他身边多年比我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一枚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只有死路一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薛昭的眼神阴毒得像盘踞在刑房里的毒蛇,落在毒蛇手上生和死就像玩骰子,赌赢了生,赌输了死,刘胜苍白的唇动了动,颤着声音说道,“步升是安插在昌宁公主身边的一枚暗棋,一开始只是为了害死昌宁公主,私通鞑靼这事是真得,只是那时候步升的母亲还没落到楼外天的手上……”

刑房里没有风,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薛昭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薛昭没有作声,刘胜也没有再说话,刑房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和火炭燃烧的声音。

薛昭面色白了几分,他有个可怕的想法,步升一开始并非楼外天的人,那会是谁的人,谁会想要昌宁公主死,顾道桢还是皇帝……

薛昭抬眸,目光太过锋利戳得人心里冷,“害死昌宁公主?谁想害死昌宁公主?楼外天还是……”

刘胜后怕地倒吸一口凉气,贴紧背后的刑架,显然他有自己的顾虑,“我…我不知道……”

薛昭眯起眼睛冷森森问,“不知道?”

刘胜紧张地说,“我真不知道,但,但楼外天知道……除了以步升的母亲相威逼还有这件事……”

薛昭冷笑,当年安插步升到昌宁公主身边,再和鞑靼私通害死公主,能做到得这件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顾道桢一个就是永和帝,顾道桢再怎么狼子野心也没胆子动昌宁公主,即便是顾道桢的主意背后给他支持的也是永和帝。

薛昭胸口阵阵刺痛,这就是他们誓死效忠的皇帝,也曾是薛昭想效忠的皇帝,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们。

薛昭恍惚了下,继续问道,“步升是怎么和楼外天上了同一条船的?”

刘胜,“卢旗开,卢旗开手底下不只有赌坊各个花楼里都有他的人,能结识步升轻而易举,步升就是被卢旗开一步一步诱进三合会的,步升贪财好色,诱骗他很容易得手,别看此人这般可却是个大孝子,所以楼外天抓了他的母亲。”

薛昭,“抓他的母亲威逼,为得是闹大昌宁公主之死,楼外天的目的不在顾道桢而是陛下。”

刘胜没有多言,他只是个在逃的通缉犯,只为活命,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在三合会多年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得好。

薛昭合上眼睛只剩一声长叹,“步升是昌宁公主战死后才入得三合会,你可有证据?我要的不只是嘴上的空话,只有实打实的证据,你才有资格和我谈活着的筹码。”

刘胜咽了下口水,“三合会有本花名册,谁何年何月入得三合会都有详细的记载,只要拿到那本花名册就能证明我说的话并非虚假。”

薛昭冷哼,“也就说你手上没有那本名册。”

刘胜,“可我知道名册在何处,只要你们能拿到……”

薛昭,“还要我们自己冒险去拿,如果这就是你跟我谈判的筹码,我告诉你,远远不够。”

刘胜紧张地乱动,“我,我,我……”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有次,有次步升来看他的母亲说过在陛下那里他更活不了,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楼外天和三合会,步升从前是陛下的人,他手里有,有和皇帝往来的书信………”

整个刑房里回荡着薛昭的笑声,听得刘胜双腿发颤,薛昭笑了好一会儿,面上彻底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刘胜你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刘胜也笑了,回顾一生,一步错步步错便再也难以回头,“我知道,皇帝大于天,可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薛昭,“三合会的花名册在何处,说出来我想办法给你轻判,流放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活路。”

刘胜,“在卢旗开手上。”

薛昭,“名册那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由楼外天亲自保管吗?”

刘胜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都以为如此,楼外天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说这叫信任,他把三合会的名册交给卢旗开保管,把卢旗开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绑在自己身边。”

薛昭起身,“看似互相捆绑实则完美拿捏,你们看好他,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见他。”

刑部大牢,步升呆坐在昏暗的牢房里,牢房四周站满了禁军,真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靠近。

突然看守他的禁军有序离开,幽幽走进来一人,他披着黑斗篷,脸压得很低,随行的人搬进来一张椅子给那人坐下。

步升死灰一样的眼睛变得惊恐无比,爬着往牢门边去,重重磕了两个响头,“臣,臣步升见过陛下。”

上半张脸藏在黑斗篷下,永和帝冰凉地扯了扯唇角,“朕来看看你。”

步升没有抬头还是那么跪着,牢房里昏暗潮湿总有小虫子爬来爬去,虫子爬到步升的手上他一动不敢动,“陛下此来应该不是和臣叙旧的。”

永和帝,“起来说话,你我君臣一场最后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实在令人叹息。”

步升缓缓抬头,在牢里这几日日夜难眠,人瘦了一整圈,眼窝深陷,“我和陛下只是君臣……”

永和帝,“只是君臣还不够?可你却背叛了朕。”

步升不敢看永和帝,攥紧的手又缓缓松开,自嘲地笑了,“背叛?只要我活着陛下心里永远不会踏实,早晚有一日臣也要死。”

永和帝轻笑,“早晚有一日会死,所以你就是死也不要朕心里踏实。朕让你做到兵部侍郎的位置对你还不够好吗,这些年你和顾道桢做的那些事朕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想要你死不会等到今日,可你却背叛了朕加入了三合会,和那些人一起戳朕的脊梁骨。”

步升出任兵部侍郎后总担心有朝一日会被永和帝杀人灭口,惶惶不安,就是这样给楼外天抓住了把柄,步升合上眼睛悔恨不已。

永和帝回想当年,步升的文采不如朱振声可是一腔报国热血,殿试后亲自接见了他,向他倾诉了自己的不安,永和帝承认有私心可他的不安也是真的,昌宁公主手握重兵又和沈家往来密切,他怕啊,坐在龙椅上的每一日他都是惶恐不安的。

永和帝把步升派到了昌宁公主的身边,出卖昌宁公主丢城池,再派人夺回从而立威,他确实也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做踏脚石。

永和帝感慨万千可不后悔,成王败寇,活到最后的就是赢家,至于哪些人被错杀他不在乎,“步升当年你对朕也是忠心一片,朕念着你的忠心可你却背叛了朕……”

永和帝有两忌,一是忤逆他二是背叛他,步升显然都触碰了,步升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事到如今,臣只求一死,但求陛下放过我的母亲,她年迈多病更是瘫痪在床,求陛下放过我的母亲。”

永和帝叹气,“你是个孝子,朕答应你,不过你要把三合会的事一字不落得交代清楚,昌宁公主的死,都是楼外天命你所为。”

步升磕头,“臣遵命。”

永和帝走了,牢房里一片死寂,步升呆坐良久站起来撕掉一块衣角,以血书写,步升写完后朝南重重磕了两个头,“娘,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儿子对不起您,下辈子若还有机会儿子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步升一头撞在墙上,重重后仰过去,血顺着墙缓缓滑落到墙根和潮湿的泥土融为一体。

下雪了,街上冷得看不见一个人,钟寒誉找到陶阳,步升的母亲一路颠簸只剩一口气,原来这些年老人都是靠药吊着一口气,没了药很快也不行了。

钟寒誉着急问道,“现在怎么办?”

陶阳摇头,“没办法了,去请大夫也来不及了。”

“你……唉……”钟寒誉坐到老人跟前安慰道,“老人家您不要担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步大人跟前。”

老人紧紧抓着钟寒誉的手,哆哆嗦嗦着,想说说不出来,“升……升儿……娘……娘想……想你……”

老人不动了,最后一滴泪落在枕边,钟寒誉将老人的手放回被褥下,心里堵得难受,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这一世总会面对各种遗憾,自当怜惜眼前人。

小时候坐在矮墙上,昌宁公主搂着钟寒誉笑看长河落日,这话是她说得。

“钟寒誉,刑部传来消息步升自戕了!”石玉恒踏着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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