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逃避

钟寒誉,“这书不好找啊,永和六年后关于沈家的一切都被抹了个干干净净,提督这儿竟然还有本沈由年轻时写得古寒寺游记,若是给大将军知道去了,提督可不好交代。”

薛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连唇都苍白得如死人,眸子都跟着颤抖,像是被人打碎了坚硬的外壳,他不敢抬眸看钟寒誉,任由指甲刺入皮肉,只能摇摇晃晃站在原地。

“这本书提督应该看过很多次了,页角都磨坏了,借给我看看吧。”钟寒誉将书揣进怀里,“提督在惜春巷抓得那名杀手还活着吧,明日请西厂带上他,我们到华阳公主府走一趟。”

薛昭的身影很单薄,现再看风一吹就倒了,钟寒誉的眼睛从薛昭泛白的薄唇到纤细的脖颈,眸子渐渐沉了几分,“提督多吃点吧,我真怕一阵风就给你刮走了。”

薛昭实在看不懂钟寒誉,兴许是从昨晚就水米未进,浑身没有什么力气,又被钟寒誉一通莫名其妙地折腾,现在是站都站不稳了,“指挥使您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让我再睡会儿。”

钟寒誉没有要走的打算,“都正午了还睡呢,用过午饭再睡吧,恰好我午饭还没吃,提督可否留我一起用饭。”

借完钱还主动要求留下吃饭,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薛昭实在没什么力气和他胡搅蛮缠,胸口又开始撕痛,“我吩咐人做饭,指挥使可否先到前厅等我?”

钟寒誉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为何?”

还问为何,薛昭胸口更痛了,“指挥使,我总要换身衣裳,你在这儿我怎么换衣裳。”

“哦,不过我在这儿为何就不能换了?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薛昭,“我没有当着人面换衣裳的喜好……”眼前发黑,身子变得轻飘飘的,等薛昭再睁开眼睛,已给钟寒誉抱着了。

“放,放开!”薛昭挣扎了下。

钟寒誉没听见一样抱起薛昭放床边,随手扯下搭在屏风上的衣裳丢在薛昭身侧,“慢慢换,我去前厅等你。”

钟寒誉顺手带上了门,薛昭人还在恍惚着,许久之后才颤着手拿起外衣穿上,呼吸越发艰难,他已经停药了,可身子还是没恢复过来。

薛昭穿好衣裳出来,钟寒誉在前厅悠哉地喝着茶,站在那幅归云山居图前,薛昭没有穿那身西厂提督的官服,一身碧色的长袍,长发给一条青竹色的发带束起,他很清瘦五官更为锋利,模样是非常俊美,就是过于冷了些。

钟寒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深感赏心悦目,“美人如画这话当真不是骗人的。”

薛昭刻意避开钟寒誉的目光,“指挥使,看在我帮您解了燃眉之急的份上,放过我吧。”

薛昭是在认真地请求着,钟寒誉显然不会放过他,“先前就说过咱俩是有前世债的,提督你欠我的前世债还没还呢。”

薛昭胸口疼得厉害,“您就说吧,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前世债?”

钟寒誉坐在薛昭身旁,“我做了个梦,梦里你说过要娶我的,哈哈哈哈——”

钟寒誉爽朗地笑声响彻前厅,薛昭睁大了眼睛,呆滞了许久,颤抖的手慢慢紧成拳,很多他不愿记起的画面涌入脑海,记忆里那一袭白衣渐渐清晰,三月的桃花是那般的明艳,那袭白衣在艳艳桃花中如远山白雪。薛昭头痛欲裂,面色愈发得煞白。

钟寒誉像是随口一说没再多言,目光放向那幅归云山居图,“归云山居图是书画大家赵松的扬名之作,据我所知真迹被大将军千金买走了,而提督府上这幅应该是临摹,不过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即便是赵松本人都不见得能鉴别出真伪。”

薛昭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影里,淡淡地开口道,“街上看到就买了,挂家里只图个好看没旁的意思。”

侍女进门,“提督,指挥使,饭备好了,劳烦二位移步饭厅。”

薛昭游魂一样地起身,没有看钟寒誉自顾自的先一步走出来,阳光热又刺眼,薛昭险些脚下不稳跌倒,一只大手拉住了他,薛昭根本站不起,扶着腿勉强支起身子,可腿上也没有几分力气,好生狼狈,薛昭忍不住想笑。

突然身子被人提起,钟寒誉不由分说地将人提了起来,“提督你这身子是越来越差了。”

薛昭说话都没多少力气,“只是没有用饭而已。”

两人一起进了饭厅,一桌丰盛的午膳,有酒有肉,钟寒誉先倒了杯酒,“如此丰盛的一桌饭菜,我是蹭到了。”

薛昭拿筷子的手在抖,“指挥使愿意留下用饭是我的福气,自然得准备地丰盛一些。”手上使不上力气,菜也夹不起来,薛昭紧咬下唇。

钟寒誉抬手夹了几片肉放薛昭碗里,“提督,身子不好就该一日三餐好好用饭。不能饥一顿饱一顿,这样对身子不好。”

薛昭感觉不到饿,更没什么胃口,低头默不作声地扒饭,钟寒誉不停给他夹菜,平日里习惯钟寒誉喋喋不休了,这般安静起来薛昭反而不习惯了,兴许钟寒誉也就吃饭的时候安静。

饭桌上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薛昭倒是庆幸,起码让他吃了一顿舒心的饭,“指挥使当真要去公主府?”

“嗯,要去。”

薛昭把碗里的青菜一根一根挑出来,直到挑得一根不剩才下筷吃饭,“由头呢?总归有个由头,公主府可不是一般王公的府邸,搞不好是要丢乌纱帽的。”

钟寒誉放下酒杯,“既然提督抓到的那个活口已经供出刑琅,还有那枚螣蛇腰坠,人证物证都齐了,我有理由去公主府问个一二。”

薛昭,“问个一二?我看你是想当场办案一锤定音吧。”

“提督是我的知己啊,我若让大理寺或许刑部传人到公堂问话,这案子怕是就此了结了,不如当场问案一锤定音,打他个出其不意。”

薛昭隐有些担忧,“可是提督,惜春巷闹得人仰马翻,细作估计都处理掉了,我抓了个活口的事也是人尽皆知,指挥使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冒然行事。”

钟寒誉抿了口酒,往薛昭身侧微微靠近了些,淡淡的酒气飘过来,“提督这是在担心我?”

薛昭拿筷子的手顿了下,随即将筷子放下,“怎么说指挥使与我都有救命之恩,我担心指挥使也在情理之中。”

“哦,提督有心了,我记下了。”钟寒誉话说得怪怪的,薛昭也无心细品。

薛昭低垂着眼帘,幽幽道,“要去公主府应先问过陛下的意思,指挥使应该知道陛下最不喜僭越,即便华阳公主是陛下几个公主里最不受宠的,但是指挥使若是不知会陛下冒然闯公主府,怪罪起来指挥使这顶乌纱帽说不定就得摘了。”

“哎呦,你看我,忘这茬儿了,感谢提督及时提点,不然我就要犯下大错不自知了。”

这话薛昭显然不信,钟寒誉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想得比任何人细致,看得也比任何人都深入,这么明面上的事他不会想不到,只是跟薛昭客套几句,至少薛昭是这么想的。

钟寒誉举杯,“多谢提督提醒,钟寒誉敬你一杯。”

薛昭头又开始疼了,他就不该多这一嘴,“我身子不好,近来不宜饮酒。”

“那我替提督喝。”钟寒誉取过薛昭手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又干了自己手里的这杯。

薛昭攥紧了手心,“钟寒誉……”

钟寒誉酒杯重重压在饭桌上,眼眶红红的,“我今个儿高兴。”钟寒誉又倒了一杯,还是仰头喝了个干净,酒越喝越苦,“提督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在国子监上过学,八岁那年给一个小家伙叫姐姐,他还说等考上了状元来娶我。”

薛昭的手攥紧了,眼睛始终未朝钟寒誉这边转一下,干干的,很痛却流不出一滴泪。

钟寒誉心上又苦了几分,又喝了一杯,“今日多谢提督招待,我先回去了。”

钟寒誉的脚步声远了,直到听不见了,薛昭还是维持着钟寒誉走前的样子一动不动,愣愣直视前方。良久之后才眨眨眼起身,走到门前,院子空荡荡的,他整个人好像是悬着的。

薛昭盯着院子看了良久,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敛在袖口中的手缓缓松开。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眼中只剩一片炫目的白光。有些人,有些事,永远留在了永和六年,他只是薛昭。

钟寒誉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策马飞奔,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他骑着马在京城最繁华的街跑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前仰天长吼一声。

锦衣卫指挥司,钟寒誉进门先找茶,灌了一壶茶才算平静下来,“人集结的怎么样了?”

石玉恒吃着花生米,“一身酒气又去哪儿喝了?你身上还剩几个钱够你喝酒的?”

钟寒誉揉揉眉心,“老头子给的玉佩赎回来了,待会儿我要进宫面圣,你再清点一下人手,明一早我们就去公主府。”

石玉恒眯着眼,“看着不对劲啊,一身酒气的回来,你哪来的钱?钟寒誉你不会…不会去出卖色相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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