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鼠

牢头张槐,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个头不高肚子不小,“提督,小得发誓,绝对没有离开过牢房,也没有旁人进来过。”

张槐瑟瑟发抖,薛昭折磨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看了三年的西厂牢房,可不想最后被绑上西厂的刑架被薛昭折磨,薛昭在张槐跟前踱步,阴毒地盯着张槐,“你确定没有离开过牢房?”

张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咽了下唾沫缓缓抬起头对上薛昭阴毒地眼睛,仿佛跟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毒蛇,张槐惊恐地吞咽了下口水,“回…回提督,午膳的时候,小得肚子不舒服去蹲了茅坑,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你出去的这段时间,可有叫人代你看守?”

张槐如见阎王,浑身颤抖,“小的小的……”

薛昭没有生气的眸子如碳盆里的灰烬,“就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周溪被人杀了,这里是西厂的牢房,杀人者如入无人之境。”

薛昭俯下身盯着张槐,张槐抖得更厉害了,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薛昭揉揉太阳穴,看向还在查看掐痕的钟寒誉,“你盯着看了那么久,发现什么了?”

钟寒誉掰过周溪的脸,指着他右边侧颈上的掐痕,“你看四根手指印在右边,可见他是个左撇子,若是外面进来的人不好说,可若是西厂内的人可以排查一下。”

跪在地上的张槐一怔,忙压低头继续跪着。薛昭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西厂的人他只关心谁是细作,谁能为他作用,旁得了解得还不如梁小波多,“你去查查,西厂里有谁是左撇子,还有谁今日午膳时到过牢房。”

“是。”

薛昭扶着牢门勉强站稳,“张槐罚俸半月,都下去吧。”

钟寒誉伸出手,“扶着。”

薛昭摆摆手,“我自己能走。”刚抬脚眼前一片眩晕,险些一头撞牢门上。

钟寒誉吹了口气,有些生气,“你都这样了就不要逞强了,是要我扛你出去还是抱你出去。”

薛昭扒着牢门怒瞪着他,不得不说现在瞪眼都费力,“我……”天旋地转,薛昭重重倒在牢门上,门锁被震得晃动,“薛昭!”钟寒誉忙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等…等一下…”薛昭的声音和蚊子哼哼无异,“钟……”

钟寒誉抱起薛昭,高声喊道,“叫大夫!!”

吓得梁小波一机灵,“提督怎么了?”

“我让你叫大夫!”钟寒誉红着眼吼道,梁小波急忙往太医院跑。

薛昭好像只剩一口气,好累,累得他好想就这么两眼一合再也不要醒过来,“裴音不要睡,求你了。”

薛昭迷迷糊糊在无限的困倦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我好累……”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裴音求你了不要睡,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钟寒誉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哀求,声音隐有发颤,紧紧握着薛昭的手,“裴音求你了,别睡好不好?”

薛昭在清醒和混沌中反复游走,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刺眼的白光,反复拉扯,好累,他好想一梦不醒,半睁着的眼睛缓缓合上了,眼前一片黑暗,似沉入水中,身子轻飘飘地下坠,什么也抓不到,明明已经身心俱疲了,可薛昭总感觉不能就这么睡过去,还有人在呼唤着他,声音很轻很远,可他就是听得到。

薛昭睁开眼睛,眼前之人的轮廓有些模糊,薛昭抬起手触到钟寒誉的面颊,指间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到,很烫很烫,薛昭眼前渐渐清晰,钟寒誉的大掌覆在薛昭的手背,往自己的面颊上靠了靠,他眼底隐隐有水光,“别睡……”

薛昭没剩几分力气,任由他这般覆着手背,“没…没睡……”指间的温热顺着指缝滑落,沾湿了薛昭的手指,“我……”

“提督,提督,徐老来了,哎呦——”梁小波跑太急给门槛狠狠绊了一跤,擦红了半边脸。

钟寒誉起身迎上徐培,徐培和他记忆的样子大差不差,除了胖了些,“钟寒誉见过徐掌院。”

徐培上下打量了下钟寒誉,微微张了张嘴,“钟寒誉……”徐培深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指挥使无需多礼。”

徐培来到薛昭的床前,一见薛昭如死人般的脸,心疼又无奈地抬了抬手,最后只剩一声无奈地长叹,“小波把我的针取来。”

梁小波方才进门一跤摔得不轻,捂着擦破皮的脸去取针包,“徐老,提督怎么样了?”

徐培看了眼钟寒誉,斟酌了下先下针,“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梁小波一顿,这事他也不知道啊,薛昭一日三餐他确实没盯着,至于吃没吃他真不知道。钟寒誉上前一步,“你先下去处理下脸上的伤,这里有我。”

梁小波迟疑了下,和徐培交换了个眼神退下,徐培继续下针,“钟飞鹰还好吗?”

钟寒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家父一切都好。”

“家父?”徐培笑笑,有些不理解不过片刻好像明白了,“那就行,我还担心他去了苍山不适应,腿疾可有发作。”

“腿疾确实常有发作,不过寻了良医暂时得以缓解。徐老他……”

徐培也只是叹了口气,路上梁小波已经同他说过了,钟寒誉已经知道了薛昭的身份,“是药三分毒,吃了六年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钟寒誉眉眼压深了,人看着冷了不少,“徐老可有救治之法?”

徐培摇摇头,“毒是一分一分浸入的也得一分一分得养,可他不听我话啊。”

钟寒誉攥紧手心,坚定地看向薛昭,“徐老您说,我来看着他。”

徐培张了张嘴,微笑着捋了捋胡须,“看好他,让他好好吃饭睡觉,药也得按时服用。这孩子不惜命,老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奈何……”

沈家被诛三族,只活了沈清辉一人,失去了身份更不能报仇雪恨,活着对他而言是一种酷刑。

钟寒誉的眸子暗了下去,当年一别他跟昌宁公主去了塞北,天门关一战昌宁公主全军覆没,钟寒誉永远记得天门关那日傍晚的夕阳,像是被血染红的,他一路飞奔而去,满目尸体,天门关前立着一人,虽被斩下了头颅,可身子依旧傲然站立着,钟寒誉不敢去回忆,确切地说是在逃避。五日后萧扬来收尸,半路突然暴毙,大夫说是心中郁结难解所致。

钟寒誉刚入京葬了双亲,钟博远就被贬去了苍山,也带走了钟寒誉,没多久就发生了永和六年的惨案,皇太子被诛,沈家夷灭三族,从此永和六年在大成是谁也不能提及的禁忌。

徐培收针,又开了两副方子,“每日早晚两次,一定得盯着他喝下去,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钟寒誉收好方子送徐培出门,“徐老……”钟寒誉欲言又止。

徐培知道他要问什么,“有些事我不便说,你若想知道还是等他亲口告诉你吧。”

钟寒誉点点头,他刚到苍山不到一月,就传来了沈家被诛三族的事,当时他骑着马跑出去十里地,钟博远紧赶慢赶才算把他捉了回来。

徐培走了几步回过头道,“他若不愿说也不要强迫他说,这些年他过得不好。”

“晚辈记下了。”

徐培沉痛地摇头叹息,“钟博远真不打算回来了?”

钟寒誉愣了下,“家父虽远在苍山可一直记挂着京里,只是眼下恐不便回来。”

徐培,“从前京城上空盘旋着一只鹰,人人都心安,可这只鹰被赶走了,如今是乌烟瘴气啊。我了解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先把小崽子送了回来。”

徐培脸上多了几分慈爱,“不用送了,不过小崽子我也得提醒你,你现是锦衣卫指挥使,和他走太近不是好事,陛下现倚重因为你还没倒向任何一边,一旦发现你倒戈任何一方,陛下怕是不会容你。”

“徐老说得是,晚辈记下了,不过请您放心我早已想好了退路,不会连累薛昭也不会连累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走了,不用送了,我虽上了年纪身体一直很健朗,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徐培看了眼钟寒誉身后,这话说得谁再明显不过了。

“您慢走。”钟寒誉送走徐培返回屋里,薛昭已经醒了,阴森森地盯着他,钟寒誉也是听梁小波提过,薛昭每次露出这种眼神意味着又犯病了。

钟寒誉坐到薛昭床边,“徐老亲自施针,有没有感觉好点?”

钟寒誉去摸薛昭的额头,被他狠狠一巴掌打落了手,“你少在我跟前晃荡,我会好很多。”

“先前还说我是福星,现又要赶我走,薛昭你是一天一个样儿不成?”

薛昭有气无力地甩了个不耐烦的眼神,钟寒誉想到了猫,小时候他喜欢养猫,看见长得漂亮的野猫就想往家带,偏偏野猫脾性难驯,一开始即便你拿着鱼去它也会警惕地弓起身子,亮出爪子,钟寒誉可没少挨挠,渐渐他就知道了,有些事得耐下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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