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这一日，就算再贫瘠的庄户人家，祖宗先人的供桌上都要有一碟肉菜，哪怕只是几片没滋没味的白肉片。

徐家这种人家，规矩更是繁琐的紧。

宋尧感觉自己刚阖眼，玉沁轻声叫他洗漱穿衣，而外面……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

后来他知道，就这还是徐归远特意吩咐玉沁，晚半个时辰再叫他，否则起的要更早…

没精打采洗漱、穿衣，宋尧感觉自己脑子木木的，反应都慢半拍。

“夫人，吃点糖水廖糟鸡蛋，这一上午有的熬呢。”

宋尧想说没胃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强迫自己吃了大半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

也就是在三个时辰后，他分外庆幸自己此时的决定。

宋尧到的算晚的那一批，和有孕的秦生脚前脚后到了祠堂。

“呦，大侄儿媳妇晚来一些还能理解，毕竟人家有孕在身，某些人呢，七八岁的小孩儿都到了，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的。”

二叔母依旧穿的像一只成精的紫薯，黑眼圈颇重的她就算神色怏怏，还不忘找宋尧不自在。

徐二：“祭祖的大日子，想要逞威风我劝二婶婶最好也挑挑时候。否则惹恼了祖父，让二婶婶也去道观清修几个月可怎么办？”

“道观饮食清淡，二婶婶四季食欲旺盛，怕是有苦头吃。”

二叔母简直要咬碎满口银牙，什么叫四季食欲旺盛？当她是猪么？

“你…”

正欲出言讥讽，徐慎扶着神色严肃的徐老太爷姗姗来迟。

她狠狠剜一眼牙尖嘴利的徐归远，悻悻闭嘴。

别看老爷子上年纪之后不怎么管事，对小辈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在开祠堂祭祖的时候挑事儿试试？

老人家怕是要让这人好好领略下上一任当家人的手段！

随着两任家主到场，徐家十几口人瞬间打起精神，哪还有半点刚才困倦迷离的样子。

宋尧板正立在徐归远身侧，不过这标准的站姿持续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也有些顶不住。

不光脚麻，久未活动，脚指头连带小腿似乎要失去知觉般的冷。

“嘶…”

他疑惑，难道有钱人家都这么讲究？

快中午了，不是站着就是跪着，向来性格坚韧的他都有些顶不住。

好在徐慎格外宝贝自己的第一个孙辈，仪式开始小半个时辰不到，就让徐福小声叫走秦生……

宋尧正神游着呢，希望借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忽略下肢的麻木、寒意。

忽然被点名的时候他大脑还有些懵。

身旁徐归远捏着他手肘一下，宋尧如梦初醒，跟随徐二出列，跪在蒲团之上，然后就开始——磕头。

还不是敷衍那种，只要弯腰额头触碰蒲团就好，要起身跪拜……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一直到他已经开始头昏脑涨……

然后，就听主持祭祀的老者读了一段晦涩难懂话，像是…祝福？

然后，宋尧就看到老人在金盆净手后，执笔在族谱徐归远旁边缀了一行小字——

徐氏宋尧

徐氏……宋尧？

徐氏！

好不夸张的说，那一瞬宋尧鸡皮疙瘩起了满背。

他偏头不敢置信看向徐归远，男人眉眼弯弯，唇角止不住上扬…

他…他入了徐家族谱？

可以和徐归远……生同衾死同穴？

天……

怎么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件事？

宋尧眼眶微红，精神大振，头磕的一个比一个实诚……

一直到仪式完成，宋尧脑袋都是晕乎乎的，感觉每一步都踩在云端，轻飘飘的不真实…

“切，有什么好得意的，下堂妇多了去了，难保下一个不是你。”

二叔母犯完贱就想溜号儿，她又累又饿，腰都要断了，现在就想一门心思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使唤贴心的婆子垂腰按腿才好…

“二婶婶，不知我可有哪里得罪你了，惹得在正月初一这样大的日子里满嘴诅咒。”

老爷子年岁已大，却还是坚持走完全部仪式，扛了三四个时辰，他脸色有些差，徐归远三兄弟伙着徐慎陪在身侧伺候，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这次并没有徐二护在他前头，可宋尧却不想再一昧忍让下去。

对于他敢当面呛声这件事，大大超过二叔母意料，她挑眉，丰腴的脸庞爬满轻蔑。

“呦？我说你了没？怎么自己上赶着往上撞？难不成也觉得叔母我说的是对的？”

宋尧轻笑，越过二叔母看向她身旁貌似面相柔媚了些的徐霆芸。

“二叔母，我听说刘家的小公子频频来递帖子，可都被您压下了……”

听他说起这个，二叔母心一哆嗦，下意识回头看向长子，果不其然儿子表情先是震惊，然后迅速转为愤怒，看向她的眸子在喷火…

二叔母暗道一声不好，恨不得撕了宋尧的嘴。

“……两家生意上往来紧密，二叔母这样做怕是……不太妥当，恐叫刘家人误会…”

说着，宋尧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刘家小公子好像确实已经生气了，年都不过了要去北方闯荡，谁都劝不住，大过年被刘家老夫人捆了扔在柴房里…”

“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糟践…再有个好歹…”

徐霆芸愤然盯着二叔母：“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是星云不想见我？”

“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

徐霆芸脖颈青筋暴起，模样瞧着离癫狂不远了。

大冬天二叔母硬是急出了一头汗，“儿啊，你听娘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啊！！连你们都骗我！哈哈哈哈……”

她这个儿子自从…自从被那啥之后，就对女人不行了，精神也有些不太好，简单来说就是……有些疯癫。

几个月前不知怎么和刘家最小的儿子星云搞到了一起。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夫妻感觉天都要塌了。

先前人前人后那样笑话徐归远娶了个男妻，笑话他怕是要绝户…没想到因果循环，这么快就轮到她就遭报应了……

二叔母和当家一商量，两个人决定这事不能依着他由着性子乱来。

索性充当起了暴打鸳鸯的大棒，搞了不少小动作不说，刘星云的帖子、信笺通通被她拦下烧掉，甚至还威胁徐霆芸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一起演戏……

好容易把人哄住了，让徐霆芸相信是刘星云为了梨园的戏子负了他，谁承想半路杀出宋尧这么个程咬金……

二叔母真的撕了他的心都有，全然忘了是自己三番五次挑衅再先……

当着阖家几十口，徐霆芸不管不顾闹了好大一通，气的二叔母和二叔脸色和她衣服一个色儿…

“呀，二叔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看您估计要忙上一阵，就先告退了，对了，宋尧祝二叔母新春吉祥。”

二叔母嘴唇气的直哆嗦，剜了他一眼，咬着牙招呼自己院里的人套车去追徐霆芸……

看了好大一场笑话，宋尧心情大好回到澜沧苑——补觉！

昨夜被徐归远变着法儿折腾到大半宿，又起了个大早，他早就困得眼皮打架，沉重的像是坠着秤砣。

徐二冒着风雪回到园子的时候，宋尧小脸红扑扑的，盖着被子睡得香甜……

“少爷，老太爷如何了？”

玉沁替他解下大氅，鹅绒掸子扫去发顶雪花，轻声问道。

徐归远在紫金麒麟方樽上烤着手，“有些受凉，喝过姜汤已经睡下，没什么大碍。”

玉沁端来沏好的姜米茶，徐二小口抿着，肠胃一点点暖起来。

“没吃东西就睡下了？”

玉沁点头，“夫人困倦的厉害，沾枕头就睡熟了。”

徐二轻笑，摆手示意她也下去休息。

身上寒气散的干净，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茶水，徐二踢掉靴袜，褪了外衫，掀开薄被躺在宋尧身边，满足拦着暖烘烘的身躯阖上了眼眸。

从祖父院里出来，他就听说了宋尧的‘战绩’。

三两句让二房这个正月有的闹腾。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这事二房捂得死死的，刘家也是能瞒则瞒，他都不清楚的事情，宋尧又是怎么这样清楚的。

迷迷糊糊间，徐二慕脑海蓦然浮现一张年轻的脸…

是他么？

林卓……

·

徐家花厅，梅香如故

胡氏放下茶盏，朱唇轻启，“冬日闲来无事，想必衣服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吧。”

宋尧点头，确实差不多了。

“还需几日。”

胡氏点头，漫不经心摩挲新做的指甲，“景轩素来挑剔，你且多用些心。”

“母亲放心……”

安生了没几日，胡氏每日都要差人把人‘提溜’过来查问衣服的进度。

宋尧瞧得出来，她其实也没有很在意什么进度，单纯就是想让他站规矩而已。

什么她打马吊，宋尧丫鬟一样端着茶水、果盘在一边侯着；或是她和别家夫人闲话，让宋尧站在一旁听着……

对此，宋尧没甚所谓，站就站会儿呗，哪家新媳妇没让婆母站过规矩，反正他也不会掉块肉。

是以他让徐二专心山庄的生意，家里的事情他能应付。

经过这些日子，宋尧无比庆幸自己是男人身，就算胡氏想要磋磨他，也只能在花厅，还得有下人在侧侯着，不然指不定要传的多么难听呢。

他可是听说了，有好多婆母会让儿媳半夜在自己房里伺候，服侍起夜、端茶倒水……

对此，光是想想宋尧就忍不住发冷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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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