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场雪落下，目之所及皆银装素裹，午后天空又纷纷扬扬飞着雪花。
山庄生意依然火爆，徐二怕出差错，吃过早饭便嘱咐玉谨套车上山。
今儿正好是胡氏回娘家的日子，宋尧美美睡了个回笼觉，餍足后冒着风雪赶去庆阳城。
“小哥哥，那老学究脾气又臭又硬，咱们吃了这么多天闭门羹，还要热脸贴他冷屁股么”
林卓小脸满是不愤，他就不明白了，那汪老头区区一介酸儒生，派头儿简直要比县太爷还足。
就这样，平日里那些自命清高的学子们还要拼命想要捧他臭脚。
每日拜帖雪花一样往他破败的小院儿里塞，接连的大雪都浇不灭这些莘莘学子的热情。
听着林卓板着小脸发牢骚，宋尧忍不住轻笑，拍拍他后脑。
“有真本事的人总是有脾气的，汪先生学富五车，十二岁便考中秀才，难免傲气。”
林卓却是撇撇嘴，“那还不是快五十了还没考中进士？我瞧他恐怕也没几分真本事，刁难人倒是一流。”
宋尧哑然，他知林卓一反常态喜怒都表现在脸上是在为他鸣不平。
因为自秦生怀孕之后，和娘家走动就颇为频繁，从亲娘嘴里得知汪先生的事情，串门时便当成闲话说给宋尧听——
自从秦生常住温泉山庄，徐二夫夫把他照顾的那叫一个细致入微，秦生便和宋尧走的近了，时常会来他装潢精致的小园子散步、闲话。
就是每每徐朗回家找不到人，都会黑着脸来澜沧苑‘揪人’。
徐朗：都几个月了，冰天雪地还敢往外乱跑，简直就是欠收拾！
秦生摸摸只是微凸的小腹：相公未免也……太小心了吧？出门透透气也不成？
宋尧从秦生那里听到消息之后，也迅速加入这群人的行列，每天巴巴儿守在汪先生门前。
他可是听秦生说了，这位汪先生可是个“狠人”，学富五车但不喜名利场，考过秀才之后便不再继续科考，生平只在乎两件事：美景、美食。
是以他年近花甲还是孑然一身，身边只有自小跟在身边的书童贴身服侍。
当然，汪先生虽质本高洁，这并不足以成为让无数学子求之若鹜的原因。
传言有位科考五次皆名落孙山，耗费十五载光阴的穷酸秀才薛某，第六次落榜后意识消沉心存死志，打算投湖一死了之。
恰巧那日汪先生嘴馋化冻之时肉质鲜嫩的河鱼，谁知年纪大腿脚不利索掉进冰窟窿。
他年岁大了，玩心反而更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书童并不知道，眼看就要溺毙在春日化冻的湖水里…
薛秀才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权当做人生中最后一件好事，“噗通”一声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让汪先生踩着他的头顶上了岸。
结果…薛秀才非但没死成，还因祸得福。
汪先生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亲自指导他科举，恰逢太子久病大愈，圣上龙心大悦，特加开恩科，薛秀才第二年便中举，还在殿试中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成了天子门生。
汪先生霎时间声名鹊起，无数寒门学子、勋爵子弟挤破脑袋想要成为他的门生。
奈何汪先生行踪飘忽不定，慕名登门的人都扑了空……
没成想此等人物竟然在庆阳落脚。
若徐二能得这等人物指点一二……
宋尧登时心思便活泛起来，拿着徐慎的拜贴准备拜会一二。
就算连着吃了好几日闭门羹他也丝毫不气馁。
·
汪先生下榻的地方就和乌衣巷隔了两条街。
宋尧索性让马夫把马车直接赶到乌衣巷安置，他则和林卓一人挎着一个篮子赶去逐云巷。
他们到的时候，先生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衣着朴素的寒门学子效仿‘程门立雪’的典故，冻疮恒生的手拿着书卷顶风冒雪站的笔直。
富庶些的人家不舍的家里公子受冻，便遣了小厮、书童前来等着汪先生大门开了后递名帖、送礼物。
这些人即使冻得清鼻涕直流，也咬牙硬扛着，生怕好容易抢的好位置被人占了先。
宋尧也跟着守了几天，不说汪先生，就连他身边的书童的面都没见着。
他打算另辟蹊径。
“小哥哥，我租到了！”
林卓小跑到他身边，接过宋尧手里的两个篮子，挑着扁担的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脚前脚后到了。
男人挑着的是走街串巷叫卖馄饨的摊子，一边箱子里是火炉，一边箱子里是包好的馄饨和调料。
“这位公子，您真的愿意出半两银子租这挑子一日？”
一碗馄饨才三文钱，他苦哈哈挑着走街串巷一整天，能赚二三百文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谁曾想天上竟然真的掉馅饼儿，这小童竟然说他家公子要租他这挑子一日，还不要他的馄饨，他竟不知还有这种美事？
宋尧没多说什么，只是取了半两银子给他。
货郎大喜接过，好一顿点头哈腰……
宋尧让他把挑子放到汪宅上风口就好。
挽起袖口，仔细清洗过双手，宋尧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白布，取出两小把嫩绿的韭菜。
用刀切碎后拌进剁碎腌制好的猪肉馅中——肉馅腌制越久越有味道，但是韭菜提前切了的话，食盐作用下水分就会析出，滋味就不美了。
试过咸淡，度把握的刚刚好，他满意的笑笑，开始包馄饨。
宋尧等会准备一半包馄饨，一半用来做锅贴。
他忙活的空挡，从家里带来用猪筒骨、老鸭、火腿熬制的高汤也烧开了。
馥郁香气氤氲不散，引的汪宅门口众人舌下津液疯狂分泌，喉结频频攒动。
另一口小灶口换上林卓买来的鏊子，滴入些鸡肉，皮薄馅大的锅贴接触鏊子的瞬间，“滋啦滋啦”声响作一团，韭菜独有的霸道香气席卷半条街。
“咕咚…”
不知是谁没忍住悄默声吞咽口水，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众人喉结一同滑动……
“滋滋滋滋！！”
高汤兑入一把面粉，搅匀后倒入鏊子，漫过锅贴一半的程度就够了。
盖上盖子，加大火力，静等美味生成。
“吱呀…”
时隔几天，汪宅大门第一次打开。
童子打扮的老书童探出脑袋张望，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异香的源头——宋尧租的馄饨挑子。
“这时节竟然还有韭菜吃？”
老书童很是吃了一惊，先生刚刚说有韭菜的香气，让他出来看看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先生馋出幻觉了——
这事虽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汪先生身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
没成想门口竟然真的有新鲜韭菜做成的吃食，闻着味道还颇为不错的样子！
宋尧强压住心头喜悦：“猪肉韭菜的馄饨和锅贴，客官可要来些？保证新鲜，是今早刚割的。”
时候差不多了，宋尧掀开盖子，鏊子里水分刚好蒸干。
连成片的锅贴倒在盘子，酥皮色泽金黄，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煮两碗馄饨，这些锅贴我要都要了。”
宋尧：“好嘞！您稍等。”
锅是开的，馄饨是包好的，扔进去滚上几滚，快煮熟的时候放进去一把嫩到能掐出水的小油菜…
老书童眼睛都直了，这时节不光有韭菜？还有小油菜？乖乖……
“一共十二文。”
付了钱，老书童拎着食盒快步往家走——他家先生素来挑剔，锅贴和馄饨这种吃食，就得趁热入口滋味才好呢。
“这位小哥，我也要一碗馄饨，一份刚刚那种焦香四逸的吃食……”
实在是……太香了！
尤其已经动了好几个时辰的人，怎么能抵抗一碗热汤馄饨的诱惑？
有了人带头发问，众人视线齐刷刷汇聚在宋尧身上。
“不好意思，卖没了。”
卖…没了？
先前发问那人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是他眼瞎么？
难道这人不是在包馄饨么？难道案板上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不是锅贴么？
“小哥莫不是拿在下寻开心不成？”
宋尧撇撇嘴，心道读书人说话果然都是一个腔调，都是文绉绉的。
“这些都被预定了，不过客官若真想吃的话，那些我可以煮一些给你。”
宋尧说的是货郎提前在家备好的馄饨——皮厚馅儿还少的可怜，和他包的根本没法比。
“我……要一碗。”
那学子捏着鼻子，决定还是要上一碗。
他识货，闻的出来宋尧煮馄饨的汤也是好东西，只花一碗普通馄饨的钱，喝上一碗好汤也算不得亏。
宋尧心里正高兴，没空了理会他心里的小九九，让林卓给他煮了碗馄饨，收的钱给了巴巴守在一边的货郎。
货郎眼睛都直了：“！！”
这样的好事麻烦请多来一点儿！
很快馄饨就到了书生手上，在他的要求下，林卓添了一整碗汤，多一滴都要漾出来那种……
顾不得烫，顺着碗沿吸溜一口，是真的感觉要鲜掉舌头一样！
一口热汤下肚，他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
很快其他人也开始来买馄饨，无一例外都要求要加满一整碗汤……
宋尧：“……”
“吱呀”
汪宅略显陈旧的大门又开了，老书童拎着食盒颠到他宋尧挑子前。
“小哥摊子上的东西，我都要了。”
宋尧像是早有预料，锅贴、馄饨通通装进食盒。
不过他带的材料不多，做出三鏊子锅贴，四碗馄饨已是极限。
老书童颇有些望眼欲穿的瞅着锅底：“小哥儿明儿可还来？”
宋尧点头：“来的，还是这个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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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