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冷血,只是自身尚且自身难保的时候,去可怜别人无疑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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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日月,半地下室中亦然。
宋尧初醒时候还能勉强依靠天光明暗判断大致时辰,但是随着昏睡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只能勉强数着见到那刀疤脸的次数判断在这里到底待了多少日子。
也确同季沐阳说的那样,北面的青壮年男子、肢体残缺的人越聚越多。
南面和西面的人则待了两三天就要换上一批,一天之内走了几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砰”
厚重的大门被踢开。
在这里吃的第九顿饭。
加上他昏迷的那几日,约莫已经困在这里超过十日了……
二哥他 ……一准儿急疯了吧。
还有宋雨……月份大了,不知道会不会跟着着急上火……
沉浸在自己思想中,宋尧觉得手中蓦然一沉——
一个油纸包掉在他手里。
“多谢大哥。”
反应过来的宋尧朝那位面容冷峻的刀疤脸扬起一枚笑脸,真诚道谢。
不知是不是之前的银子起了作用,从那以后,每次放饭,到他的时候刀疤脸都会给宋尧一个白面馒头。
后来可能是看他总是分给季沐阳半个,给他的馒头就成了两个。
“看分量,今天怕不只有馒头。”
有了刀疤大哥的特别投喂,他们两个情况好了些,起码不会动不动就眼冒金星。
季沐阳的左腿也好了许多,已经能踩实了。
拆开油纸包,除了四个馒头,还有一块拳头大的鸡胸肉。
许久未见肉星,季沐阳舌下津液疯狂分泌,喉结攒动。
“竟然有……”肉…
宋尧照例分了一半儿给他。
在周遭人闻到味儿之前吃了个干净。
没办法,北面的属成年精壮男子居多,饿久了眼睛绿的和狼一样。
“喂,我瞧着那傻大个儿对你……不简单。”
宋尧白他一眼,懒得理会。
他发现自从能填饱肚子之后,季沐阳的话痨的属性就暴露了,嘴碎的宋尧一度想要把他嘴塞上。
不过看看他脸上那一层厚厚的油垢,宋尧放弃了。
“要不你就牺牲下色相?就当……被狗咬了?”
“嘶……”
是宋尧踹了他那条好腿。
不过宋尧脑海忽然有了一幅画面——
一只长毛纯色猎犬,威风凛凛探出前爪,神气的眼神和徐二如出一辙。
他白无聊赖的心想:若是这只犬,倒也…不是不行。
转过头,宋尧脸上和季沐阳一样涂了黑泥。
“我总觉着就是这几天的事,我们这群人应该快要被运往北上了。”
等了这么多天还没等来徐二,宋尧猜测这地方的背景应该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深不可测。
想想也能明了,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流通,背后若没有官府的影子……
如此想来,宋尧便又希望徐二不要找来才好。
徐家如何势盛,不过也是乡绅之流,怎能和官宦抗衡?徒惹火烧身罢了。
徐家依仗的,也也不过是盛京一个五品的小官,且到底分枝多年,早就亲缘淡薄,一个需要权势可依,一个需要金钱疏通往上走,相互借力罢了。
徐二又是那样刚烈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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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同宋尧预料的那样,甚至没等到第二天他们就上路了。
**个人关进鸽子笼一样的牢笼,蒙上黑布摇摇晃晃启航了。
甚至小心到手都捆着,眼前蒙上黑布。
熟悉的酸臭味骤然变得浓烈,下一瞬果然季沐阳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们在绕路,不想让人记得来这里的路。”
宋尧蹙眉,用气声回他,“竟如此……小心?”
颠颠簸簸走了不知多久,屁股都坐的麻木了,头顶罩子才被掀开。
明月星河骤然浮现于眼前,宋尧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不免看呆了……
“喂,发什么呆?赶紧下来。”
肩膀被人不客气的推搡,若不是身后季沐阳搀扶,他怕是要一头磕在车轮上。
两个人牵着一条长绳,绳上蚂蚱样串着他们七八个人,间隔一米不到,走到空旷处就这样让他们解决生理需求。
虽然难为情,但至少比在那阴暗的半地下用公共恭桶解决来的好些。
“快点!磨蹭什么呢!在磨蹭爷抽死你!”
像赶牲口一样被人驱赶着,他们聚到篝火旁,当然手上的绳索从始至终都没解开。
饭食倒是比在半地下的时候好了些,是一块干巴玉米面饼和一盆热汤——估计是怕他们冻死在路上,或者受冷风吹得个头疼脑热的丢了命。
季沐阳秃噜秃噜三两下吃完,像是根本不怕烫,吃完就开始揉着肚子,乌眼珠滴溜溜四处打量。
那些看守的人让他们围着篝火或蹲或坐或躺均可以,但就是不能站起身,否则二话不说就是一顿鞭子伺候。
那些看守则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打牌取乐,但是腰间配刀却从未解下,时刻分出几分心神放在他们身上。
宋尧大致数了下人头,他们这一对人马,有二十辆车,将近一百五十人,只有四十人护送,若能把这些人联合起来…五对一……
宋尧的心下顿时火热起来。
正在盘算能跑出去的各种可能,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最角落的那处火堆,忽然一道身影暴起,风一样窜向树中。
“哈哈哈哈……”
看守并未惊慌,甚至对此种情况早有预料般,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
“老贾输了!”
“老贾掏钱!”
……
“真你奶奶的晦气!”
站起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老贾’,气呼呼扯掉头上粘毛,银芒暴起,他抽出长刀,顶着一脑袋白气追进密林中。
不多时,他就像拖着一条死狗样拖着刚才逃跑的人回来。
清冷月光落在他青如死灰的脸上……
所有蹲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都在观望着那‘老贾’会如何处理这人。
“噗”
“啊!!!!”
月下银芒两闪,十根脚趾齐刷刷落在雪地上。
那人脖颈青筋暴起,立时汗如雨下,痛呼一声之后便人事不省。
老贾从腰间的鹿皮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药粉倾倒在伤处,本来血流如注的情况立刻改观,渐渐的止住了。
老贾大步走到昏死过去这人逃跑那处,捡起绳索一瞧,顿时就知道这人是怎么跑的。
他挨着剧痛,用脚勾了块烧红的热碳,将绳索烧断了,等他们酒足饭饱才伺机而动…
“嘿嘿…”
老贾不怀好意狞笑,举刀“刷刷”两下砍下了逃跑之人乡邻二人的耳朵!
“啊!”
“啊!”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涌出……
听他们叫够了,老贾才不慌不慌赏赐似的撒了药粉。
他朝地下恶狠狠啐了一口。
“都瞧好喽!想跑的…”刀尖儿指指昏死过去的那人,“他就是下场!”
“知情不报的…”刀尖儿转向失了一只耳朵的那两个,“这两个就是下场!”
老贾狞笑两声,朗声道:“你们这些身躯健全的,撑死了顶多晚上替男人暖暖被窝,伺候伺候草原上的娘们儿,像他们这样残了的,哼哼……”
他冷哼两声继续说道:“只能当成两脚羊卖掉,让人当成过嘴瘾的猪狗!嘿嘿嘿……他们可是最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炙烤到外焦里嫩,满嘴流油…哈哈哈哈哈…”
寒蝉若禁,人人自危,甚至都开始警惕身边人有无异动,生怕牵连到自己。
季沐阳和宋尧对视一眼,均感觉棘手的厉害。
搞了立威这一出儿,就相当于身边多了一百多双眼睛监视,毕竟谁也不想还没走到草原,身上就少了个零件儿。
而且这群人深谙人性,放出话去,如果谁检举逃跑为真的话,奖励棉衣、三餐热汤。
不是一天,而是直到草原之前!
这……
人为利死,鸟为食亡,何况他们根本比不上笼中豢养的家雀,为了口吃的什么做不出来?
第一晚就这样囫囵过去了,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这一晚上硬挨下来,倒是没人生病。
分明是人,在那些押送人手下活的却像件货物,天亮锁进笼子,黑天放出来休息、解决生理需求。
披星赶月走了月余,沿途的柳树已经开始转绿、抽芽,宋尧挺过了最冷那阵儿,却在淋了一场春雨之后……病了。
是真的病来如山倒,睡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早上就叫不醒了,身子滚烫的吓人。
“宋一成?”
“宋一成?”
季沐阳见叫他不醒,赶忙谄媚换来看顾他们这一车的“顾头儿”。
“头儿,我这小兄弟病了,求您赏枚药丸救命。”
顾头儿端着饭盆儿远远瞧了他一眼,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大早上少嚎丧,当心也抽你!”
季沐阳锲而不舍叫了几声顾头儿,果不其然换了一顿鞭子。
见顾头儿实在不通融,季沐阳只好忍住喉间干渴,把白日用来喝的水,用干净布头儿沾湿,敷在宋尧额头。
正是他身上唯一干净,用来包裹干粮那块。
许是这样的做法让宋尧觉得有些舒适,他嘤咛一声睁开眼,喉间不知道咕哝了几句什么,便又昏睡过去。
只不过这也是杯水车薪而已,不一会儿布头儿也变得同样滚烫。
他一次一次换着,不一会儿分到的那点儿份额就见了底。
季沐阳心焦不已,手臂探出木栏疯狂摇摆。
“顾头儿?顾头儿您行行好,就赏一枚药丸吧,顾头儿?我这小兄弟身子骨儿倍儿好,皮肤贼翘,塞外的汉子就喜欢这种日起来得劲的,您不能放着银子不赚哪。”
“顾头儿?”
所谓的顾头儿骑着马奔过来,胡乱抡着鞭子,同一个车上受了无妄之灾的人,都对季沐阳怒目而视。
接下来任凭季沐阳喊破嗓子,都没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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