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荣,二哥他……”
挑起一角车帘,露出宋尧半张羸弱苍白的小脸,他和头顶苍穹如出一辙澄澈的瞳孔盈满担忧。
就在一刻钟前,徐二突然招呼田家三兄弟,带着一波人纵马驰骋入右侧方密林。
徐归远压抑的咳嗽声,宋尧听的分明……
“夫人放心,有田华兄弟三人陪着,二少爷不会有事…”
放心?
人不在眼皮底下,他怎么能放的下心?
“他身手好的很,倒是你,吃了这么久的药,病还是不见好,还是别吹冷风了。”
那一晚,季沐阳见识过徐二的箭法。
男人面容冷峻傲立船头,弯弓如满月,每一道裹挟疾声的箭矢都会带走一条水匪性命,端的是让人胆寒无匹。
光这一手箭法,收拾路上几伙零散小毛贼简直不要太轻松。
“可是……”
季沐阳放下车帘,把暖手炉塞进宋尧怀里。
“别可是了,打个赌,不出一刻钟你心上人肯定就回来了,我赢了……晚上烤羊腿吃怎么样?”
宋尧睨他一眼吊在前胸的胳膊、绑着木板的左腿:“……”
“荒郊野外的,哪有功夫烤羊腿,你还是忍忍吧。”
统共准备了三辆马车,想的是徐朗和那位不清楚身份的小哥儿一辆,徐二和宋尧一辆,季沐阳和徐明睿坐一辆车。
但是季沐阳从不按常理出牌,非腆着脸要上宋尧的马车。
美名其曰:挤一挤,更暖和?
后来就变成徐朗、徐明睿两兄弟做一辆车,那小哥儿自己一辆车跟在末尾。
这样一安排,宋尧觉得车厢里多个大男人……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不是个蠢得,自然能感觉到徐朗和甚少露面小哥儿之间的‘非同寻常’。
秦生算是徐家为数不多对自己还可以的人,宋尧不愿意看徐朗一错再错下去。
“沐阳,我们走的还是官道,怎么还能这么乱?”
宋尧自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此前到达最远的地方就是镇里。
但就算他并不清楚庆阳之外地界的情况,他们这遭遇“山匪”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
平均下来一天能碰到三回,中午、下午、晚上,简直比打卡上班还准时……
季沐阳异色瞳孔微缩,唇角挑起嘲讽的弧度,“这就要问你了。”
宋尧神色一凛,讶然:“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我回去?”
季沐阳撇撇嘴:“很难猜么?这不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有人…”他努努下巴,点向宋尧,“想要你们的命。”
“哒哒哒…”
熟悉马蹄声由远及近,宋尧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砰”的推开车门让徐二赶紧上车。
“冻坏了吧……”
徐归远还没坐稳,热腾腾的暖手炉已经塞进他大氅里,然后掖紧……
宋尧抬手扫落他肩上、裘帽上的浅浅一层落雪,手背蹭了蹭面颊,凉的拔手!
“二哥,咱们……是不是被盯上了。”
他都瞧的分明,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一准儿是那暗中蛰伏之人的试探,试探底细的同时,也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真格的!
而他们压根儿摸不准是什么时候,那些饿狼会纪律严明的扑上来撕咬一波……
只能时刻保持警惕,但精神时刻紧绷状态,肯定会疲惫的时候,他们绷紧的那根弦“嘎嘣”断裂的时候,也是暗中尾随那群人发动最猛烈进攻的时候……
徐二捧着一杯热茶,袅袅白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一群杂鱼而已,安心。”
徐归远之于宋尧,总是有种奇异的魔力,季沐阳嘴皮都磨薄了都没效果。
徐二轻飘飘一句“安心”,宋尧飘摇的心忽然就……定住了。
他一贯那样靠谱,那样让人…心安。
“我们脚程不慢,走了几天已经逼近永州的地界,越接近庆阳他们越不好下手,现在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
未暖和过来的指尖轻刮宋尧鼻尖,徐归远眼尾上弯,安抚似的朝他笑笑,牵住宋尧指尖。
“二…二哥?”
宋尧蹙起眉头瞥他一眼,暗怪他不分场合就……
但还是没舍得挣开被徐归浅握住的指尖。
自从真正经历过离别滋味,宋尧格外珍惜能和徐归远朝夕相处的时光。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上次的事情再发生…”
有些痛苦,这辈子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季沐阳嘴角快撇到耳根,总有股马车里空气都不干净的错觉。
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若不是腿脚不便,他宁愿去外面起码,也不想看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
他真怀疑自己明天就要长针眼。
·
日薄西山,天际赤红鎏金,瑞彩千条,就着最后一道余晖,训练有素的徐家人很快扎出过夜的帐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且回庆阳这一路上就没安生过。
徐归远一行人是能走旱道就不走水路;能宿在徐家的据点就不睡在客栈;但凡有个客栈,他们绝对不露宿荒郊野外。
今儿是没办法了,赶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只能搭帐篷。
“嗷呜~~”
“桀桀桀~~”
…
天际最后一丝亮光消逝后,林中不知名的兽吼便没停过。
“扑棱棱……”
一团飞鸟毫无预兆的飞起,翅膀煽动的声音在寂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说实话…有些渗人。
宋尧抱着冒热气的茶碗坐在徐二身侧,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根本透不进来一丝冷风,身前又守着火堆,春寒料峭的时节,他瘦削不少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润。
晚饭是提前准备好的千层酥烧饼,炖到软烂的红焖羊肉厚厚夹在烧饼里,外酥里嫩,满□□汁。
再配上一碗胡椒味很重的羊汤,热度顺着五脏六腑窜到全身,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
嗯……
就数还在赶路的时候就想着要吃烤羊腿的季沐阳吃的最欢。
虽然换了种做法儿,到底也算遂了他的心愿。
如今的他已经是彻底习惯了徐明睿的照顾,右手拿着羊肉烧饼大口啃着,时不时就着徐明睿递来的汤碗吸溜一口热汤。
举手投足尽显草原男子的飒爽率真。
似乎预感到今晚上不会那么‘简单’的过去,吃饭的时候基本没人说话。
吃饱喝足后,准备后半夜放哨的那波人钻进帐篷睡了,仔细听的话不难捕捉到隐隐的鼾声。
前半夜负责放哨的人有的围着篝火烤手,有的在营地附近来回巡逻,半个时辰烤火的人就会换上一换,免得烤火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犯迷糊,也免得巡逻的人冻得脚疼。
两兄弟约定,徐朗负责守前半夜,徐归远负责后半夜。
羊肉好吃,就是吃完之后嘴里味道会有些重,吃过晚饭,徐二和宋尧用粗盐简单刷了个牙便钻回帐篷窝着。
两人和衣躺着,白日披在身上御寒的狐裘大氅当做被子盖在身上,并不觉得冷。
徐二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宋尧闭着眼睛半晌,却是丝毫没有睡意。
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明,而且他心头总是似有若无笼罩着那么一丝丝不安,觉得今晚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
宋尧不敢动,害怕动作稍大些就会惊醒徐二,他一直保持直挺挺、板板正正躺着的姿势,脑中各种想法爆棚。
直到眼眶发胀,眼睛微微酸涩——身体困倦到一定程度,扛不住的信号。
但宋尧就是没有睡意,整个人紧的很紧。
“呼……”
徐二翻身,侧躺而眠的姿势,一条手臂顺势搭在他胸口,绵长呼吸喷洒在颈侧——
有些痒。
宋尧能清晰感受到徐归远睡熟之后,手指不受控制的每一次抽搐……
渐渐的,呼吸着徐归远的味道,宋尧觉得眼皮愈加沉重,不知觉间沉沉睡了过去。
他是被地面震动的动静吵醒的。
起初还以为是地震,直到帐篷外传来数道高亢的嘶鸣——
“吼!!”
熊!
还不是一只!
宋尧一个激灵爬起来,身边哪里还有徐二影子!
拔出田荣给他防身的匕首,宋尧掀开帐篷,矮身钻了出去……
好多年前了,当时他爹还没去世,也是一个冬去春来的日子,宋家庄一家四口去地里沤肥,谁承想竟然会碰到冬眠醒来饿急眼下山觅食的熊瞎子一家……
听到动静的村人带着家伙事风风赶到的时候,一家四口,是真的连骨头渣儿都没剩下……
这事儿一度成为附近十里八村的大人,用来吓唬不听话,满山乱跑孩子的恐怖故事……
宋尧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玩意儿站起来能有一丈高!熊掌堪比蒲扇,一冬未进食,怕早就饿红了眼……
等他见到月光下真实的场景,顿时心凉透到了谷底——
熊瞎子,成年的,目测最少七八只。
寻常刀剑砍在他们身上顶多破皮,根本不致命。
但反过来,若是被那手爪子拍一下,或者锋利的指甲挨着一下……
轻则带下块血淋淋的皮肉,重则骨断筋折当场毙命。
徐家三十多护院皆身手不凡,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敢近身,嘴里同时高亢的“呜哇”乱叫着。
吸引这些庞然大物注意力的同时,也希望能稍微震慑他们一些。
但效用显然不大,甚至还有些激怒这些大块头,一个个腥臭的涎水“沥沥拉拉”淌个不停,显然将他们都当成了血食!
“吼!”
为首的熊王直立而起,高亢嘶鸣,像在发出某种进攻的讯号。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些黑黢黢的庞然大物,筋肉坦克一样拱向营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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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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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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