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国字脸就变得和地上的尸首一个模样,硬生生撕开自己喉咙,死不瞑目……
惨烈的死状让在场见惯了生死的每一个人都有些生理性的不适,何况从未出过远门的徐明睿。
他撇过头不想再看,可……周遭遍地都是尸首……
“大哥……”
徐明睿干巴巴叫了一声大哥之后,嘴唇嗡动,却再没能说出一个字——他没脸张嘴。
他听的分明,那人刚才说要留他性命……
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么?
两位兄长没让人把他当场捆了就已算得上‘手足情深’了。
毕竟就算换了他,队伍里出了这样一个人,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和杀手里外勾结,以至于杀手每次都能做到精准打击。
“和你没关系。”
擦干净刀身血渍,徐朗拍拍徐明睿肩膀,甚至还宽慰似的朝他笑笑。
徐明睿心里彻底更不是滋味了。
·
等进了禹州的地界儿,那些杀手也知道彻底没了机会,再没有出现过。
他们归家的路途再没了小插曲……
除了和那位仍不知名姓的小哥儿分道扬镳这件事。
其实不光徐二、徐明睿没给他好脸色,就连徐朗对他的态度,也是不清不楚。
会保证他的安全,除此之外甚少往他跟前凑,但是也没说过要撵他走的话。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一路刀光剑影的都跟了下来,反倒在一行人彻底安全之后‘不辞而别’了。
当真是……奇怪的紧。
那小哥儿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哨的弟兄瞧在眼里,徐家三兄弟都清楚他的动向。
徐朗沉默片刻后,还是指了四个好手儿暗中保护他的安全,除此之外再不愿意开口提起关于他任何事。
但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四人就回来了。
徐朗夹菜的手顿住:“……他安全到家了?”
四人面面相顾,齐齐单膝跪地。
“跟…丢了?四个人,八双眼睛,让他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四人面皮涨红,羞愧的埋下脑袋……
“跟丢就跟丢吧,说明人家一早就发现你们了,去吃饭,一刻钟后出发。”
自己的人什么水平,徐朗心里还是有数的,虽然有轻敌的成分,能在他们四个眼皮底下消失,说明那什么南星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是了……
披星赶月走了十一天,第十二天中午,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停站在徐家古朴低调的大门前。
宋尧怔愣盯着并不熟悉的门楼好些光景。
经历了这么多,瞧着素日想要逃离的徐家大宅,竟然生出几分亲切……
他们刚一只脚踏进庆阳的地界儿,后脚儿就有人飞鸽传书给徐慎报了平安。
此后更是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是以他早早就搓着手守候在大门口——
再多报平安的书信,也不及切切实实看上一眼来的放心。
“好、好、好。”
三个儿子活生生的站在跟前的时候,他揪了两个月的心才算咽回肚子里。
徐朗依旧稳重、沉默寡言,和平日没什么变化,徐归远……瘦了,但是更结实了,给他一种整个人沉淀了好几遭的感觉,比以前更…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觉。
变化最大的是年纪最小的徐明睿,两月奔波,他身高抽条不少,气质也和在家里的时候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徐慎也想不出来…
儿子、儿媳妇全都平安归来,总归是喜事一件。
徐慎大手一挥,让徐福大摆宴席,吩咐早就侯着的戏班子热闹起来。
家里‘小鬼作祟’总是不太平的很,得好生热闹热闹,冲冲晦气才好。
徐慎一高兴,大手一挥赏了府里伺候的下人每人三个月月例银子。
府里顿时人人喜笑颜开,谢恩的声音络绎不绝,吉祥话听的徐慎那样含蓄内敛的人,都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知道他们舟车劳顿,徐慎‘贴心’的让他们回到自己院子洗漱休息,晚上开席的时候再露面就好。
徐朗揽住秦生已经高高隆起的孕肚,粗糙指腹揩去他眼底濡湿,笑道:
“傻瓜,哭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安全回来么。”
秦生贝齿咬住下唇,拳头不轻不重锤了他胸口两记,算是回应?
徐朗一改人前闷葫芦的形象,闷笑出声,笑的一眼宠溺,揽着身子重的媳妇边说边笑回了自家院子。
徐二那边更不用说,话都没留一句,牵着宋尧头也不回走向澜沧苑。
徐俪芸、旁系等人的关心,他通通充耳不闻……
“三少爷,这位少爷……”
徐福本想把人安排在海棠院,没想到徐明睿朝后看了一眼,说道:
“他是我朋友,住我院儿就好,管家不用费心安排。”
徐明睿和季沐阳之间有只有他们两个知晓的小秘密,是以季沐阳并不排斥他的安排,拄着拐杖,不徐不疾跟在他身后。
徐明睿也在照顾他的速度,走的并不是很快。
“福伯……”
徐明睿欲言又止,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张嘴。
“三爷放心,夫人她……一切安好。”
徐明睿松了口气,感激的朝他笑笑。
虽然胡雪芝做了错事,但……终归是亲娘,徐明睿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替她弥补,但……
他难免会想到这一路上遭遇大大小小的袭杀……
“唉……”
千言万语最终都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娘……既然身染重病,福伯还是不要让太多‘府里人’接触她为好,免得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在徐家当了大半辈子管家的人,怎么可能是蠢的,徐福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徐明睿的言外之意。
“三爷说的事,夫人这病最是要静养,我这就去盯着,谁要是敢打搅夫人养病,让夫人费心劳神,我一定家法伺候,掀了他的皮!”
说罢球儿一样圆润的身体便火速离开,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胡雪芝‘养病’的宅院儿。
“你说,”季沐阳拄着拐杖停在他身侧,弯腰压低声线问道:“若是你娘知道是被自己儿子出卖,才会折了自己的眼线,她会……作何感想?”
徐明睿睨他一眼,抬脚走向自己院落,挂在腰间的玉坠乱飞……
“我是在救她。”
但凡心里有个成算,都能明白他一片苦心,但胡雪芝……
难!难!难!
眉心又开始痛了,徐明睿无意识加快了步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远远把季沐阳甩在身后……
·
“夫人……”
“尧尧!”
玉沁美眸含泪,小红豆弹丸一样原地起跳就要扎进宋尧怀里,幸好徐二眼疾手快,单手把人拎在半空中。
“尧尧…”
豆大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宋尧真真儿心疼坏了。
“我这不好好的么,红豆快别哭了…”
宋尧不是不想抱起红豆,但寒冬腊月他铺着稻草睡了小一个月地下室,还受了伤,这一路也是舟车劳顿……
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能让徐二把人放下,捏了捏红豆鼻尖,温声细语安慰她。
“夫人,灶上炖了血燕,我取了您多用些。”
宋尧脸色不好,玉沁心疼之余只想疯狂投喂他。
“好,我多吃点,你们就…别哭了?”
他嘴笨,不会说些漂亮话哄人开心,一遇到小女孩哭鼻子整个人就麻瓜,他就最看不得宋雨哭,宋雨一掉眼泪他的底线就会一降再降……
小时候是这样,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样……
而且还是两个……宋尧有些哭笑不得之余,手都不知道给哪里放了…
“三爷来了?快请进,小厨房刚烤好了糕点,味道正好着呢……”
玉沁朗声招呼徐明睿,屋内听到动静的两人对视一眼,宋尧垂下眼眸慢吞吞喝着兑入牛乳的血燕。
“二哥,二嫂……”
“坐吧,玉沁盛碗血燕给三弟。”
徐归远对他的态度和先前一样,说不上热络,但也谈不上疏离。
“噗通”
徐明睿直挺挺跪双膝跪地。
“你这是干嘛。”
宋尧吃了一惊,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他赶忙站起身想要把人扶起来。
在他突兀跪下的时候,玉沁很有眼色带着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亲自守在门口,嘱咐院儿的小丫头无事不得靠近主屋。
“二哥,二嫂,让我跪着吧,这是我欠你们的……哎?二哥?”
能射穿熊瞎子脑壳的臂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徐二单手就把人提溜起来,毫不费力扔到椅子上。
“不关你的事。”
徐明睿:“……”
怎么办,好耳熟。
徐明睿唇角勾起,笑容略显苦涩:
“我娘她做了错事,可她毕竟是我娘……”
他看了徐归远一眼,后者神色古井无波,瞧不出喜怒,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讨嫌,但是徐明睿又不得不说……
“我娘她脑子不清醒,身边还跟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刘婆子……”
“如今刘婆子已经让父亲乱棍打死,二哥、二嫂你们能不能…饶我娘一条性命。”
似是生怕他们两个不同意,徐明睿语速极快道:“就……让她去道观,常伴青灯古佛赎罪可好?”
其实对于这种犯了大错、触犯律法的内宅妇人,还有一条路子,就是送她们去服内狱。
但不光徐慎不会同意,祖父也不会同意,毕竟这种事情不光彩,传出去影响徐家声誉。
胡雪芝这样犯下大错的妇人,结局通常都很相似:生病不能见人,然后加重,最后无声无息病逝……
徐明睿,想为胡雪芝挣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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