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无垠的银河中静静缀着璀璨的繁星,一轮滚圆明亮的玉盘悬在其中。巧无一丝云絮遮挡,玉轮发散撒下的柔和光辉为整座京都披上一层薄纱。
虽是春末的一个静谧寻常夜,但于京城西边那一处正灯火通明,洋溢着喜庆丝竹乐的府邸主人而言,这般情景堪称为天公作美。
只可惜有人欢喜有人愁。
祥和的新室内,兰麝芳芬,金丝楠木的案台上盛列着合宜美愿的“早生贵子”等干果摆盘,并点着一对精巧的龙凤红烛,烛火摇曳的光芒照得屋内所见的梁柱木体都荫映着淡淡的金晕。
话本中时有替嫁桥段的故事,她从不以为意,只当是看个新奇好玩,如今儿也轮到她身披红衣,替暴毙的长姐嫁入梁王府。
盖着金线滚边四角坠着流苏,绣着喜字彩鸳鸯红盖头底下的玉芝,仿若抓救命稻草那般凝聚神来,她的四肢如同木偶不受自己意愿操控。
玉芝只感心口灼热得慌,脑袋亦沉如重铅。都怪皇帝!命运!还有梁王!她心里狠狠骂着。
那是几日前的事,可叹命运弄人,长姐玉兰突发重病又骤然离世,虽说自己与陆家人关系不好,到底是红颜薄命,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令自己于心不忍倍生同情。
不过俯仰之间,一道圣旨横空降下,陛下要她顶替玉兰嫁与梁王完成先皇遗命…
除了她,相府的人皆欢喜不已,仿佛玉兰的死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粒灰尘。
真是世态炎凉,可怜她生前为了家族前程,屡屡因不得梁王喜爱而暗自伤神。她如今也算解脱了,可谁来怜悯自己替她填坑。
还有那个远方的思念在等着自己,牵动得心口酸疼,她悲恸得紧紧咬着朱唇合上眼。自己也知道梁王受皇帝器重,太后亦是疼爱极了。想着只要他同意退婚,有太后为他撑着,就不会因为抗旨不遵连累太多人…
可天不遂人愿,自己万般艰难才求得父亲带自己去与梁王说明,梁王却以相府接了圣旨,先皇遗命等拒绝了退婚请求…父亲母亲亦不顾她个人意愿…
若梁王再不愿退步那就别怪她破罐子破摔了!
兀的,耳闻由远而近女人低低的行礼问安声与步伐声。而她被胸闷气短拉扯着难受不已。
喜房的门被推开。
梁王随着女官转入内,瞧着那端坐床沿盖着红盖头的佳人,几日不见甚是思念。接过女官捧来的称心如意挑杆,等她念罢祝词。寻思着与她单独处,还未等礼成就屏退房内众人,横竖也就那几样礼,于是在他的命令下,众人退出喜房。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香炉飘荡的一缕忍冬香熏撩拨得人心越发暖。
梁王迟疑片刻才挑起盖头,可人儿云鬓凤钗,微红双颊更添娇媚。她似乎因为盖头遮光太久,兀的亮堂使得杏眼不舒服,她微蹙眉撇下去一点头眨眨眼,好生可爱。
不知怎的玉芝如泄洪般迅速如释重负,抬起眼眸怨愤盯着他:“你们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是么?”
梁王轻笑道:“还在生气?如今木已成舟,你就。”
玉芝一面活动手臂,一面站起来,狠狠道:“你莫做痴心妄想,我告诉过你!你若不与我和离,那你就休得安生日子过!”
梁王听玉兰说过玉芝脾气暴躁,急了会纵火…从她求退婚无果当场给自己放狠话来看,这丫头是有点不畏强权,从一见倾心中更添一层征服她的**,语调悠哉悠哉道:“那本王倒要看看,你本事能有多大,掀出什么浪来。”暗道一个小丫头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也没什么本事,也就上房揭瓦,鸡飞狗跳而已。”玉芝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见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怒意,反扭身要在身旁坐下,直接上手将他推下承足去。
梁王觑她,有些被小猫哈气的无奈感:“本王不与你计较。”
“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抗旨的后果你明白么?陆氏一族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不要!你们逼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我告诉你,你不和离,我就告到陛下那里去,要死一起死,我不安生你们都别想好过!”她原本想温和地说着,却因心里的委屈愤恨直接用最怨怼的言语回击。
“不可理喻。”梁王开阖的薄唇道不出噎在喉咙里的心绪,压着微怒转身开门欲离。
门外女官们拦着他劝说还没行完礼,合卺酒还没喝呢。劝说几句又把他请回坐下。
梁王思忖着洞房花烛夜唯此一次,且这桩婚事是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也就忍了。
陪嫁奶娘一面低声劝说一面与几个丫头将玉芝拥到桌旁落座。
梁王觑她不言接过杯盏,只当她发完脾气了,心底生了些期待,却被她起手将酒泼到自己脸上!
因两片葫芦腰间红线相连,故而她摔时连梁王手里的也被拽下去狠狠地砸地上!
一旁的侍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你!”他霎时被激起火气。
女官婆子连忙跪下求他息怒,女官怕冲突变剧烈,又不敢贸然直言,梁王素来冷厉,伺候稍有不当就被责罚,眼下她婉转的劝和亦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当真是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写不写?”
梁王胸口火烧火燎的,怒极反笑:“你当赐婚是什么?且说了这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玉芝顿了顿,冷笑低了声道:“好,不和离是吧,你会后悔今日的抉择。”
“你休要得寸进尺了!”
玉芝不顾丫头的劝阻:“我告诉你,明天我就找人把你这院子拆了。”
“这院子可是先皇所赐,你有胆拆吗?”
“所以你会后悔的!”玉芝浓密的睫毛微下垂,觑着屋内的陈设满不在乎道。
梁王不以为意的语调道:“那你且瞧好了,看有几个不要命的敢接你的活。”看着玉芝兀的勾起嘴角冷笑,抬起一双秋水眸似隐形的刀子隔空扎在自己心口,“笑什么?”瞧着有些窝火,“失心疯了。”言罢抬步出门。
考虑着什么,他忍下怒火言政务繁忙。并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录事不许记下今夜发生的事。他一时生气衣服都没换就径往另一边去。
路过庭院,微风吹动为成亲特地摆设的桃花,一片桃红花瓣不偏不倚飞到他的眼前,遂起手抓握在掌心,静默片刻,抬眸瞧着这良辰美景,想那卿卿倔强的脾气,不由得心生郁闷,思着怎样才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侍从乖觉的在侧恭顺开解他。
梁王攥着那片桃花回到书房里,坐在罗汉床上,忽的想起诗经中有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借此忆起初见那日。
玉兰突然求见,自己本就烦这门婚事不想见,她坦言是为了成全自己而来。为退婚遂去应付,她却为自己引荐玉芝。
梁王遥遥一眼,从花房里出来的玉芝恍若天女下凡光芒万丈,瞬息间点亮盈满此心,一举一动弹拨着自己的心弦,叫他当即下决心非玉芝不娶,遂答应了玉兰的请求...
再后来得知她要见自己,从满心欢喜至听到她带来求退婚不想嫁的消息,叫自己切实地感受到了比打败仗还难受的痛…自己也没想过她真的这般执拗。
觑着窗外日日夜夜陪伴明月的星子,感受着徐徐微风,心猿意马的也不知道找什么由头才能回新房去,又该怎样哄好她。
没片刻后女官们又来劝解,他便顺势而下回房去。
结果被玉芝拉着签和离书,也不听自己的“缓兵之计”,口里劈头盖脸的一通骂,手上拿东西砸他,并打翻烛台,火焰瞬间点燃装饰的红缎...梁王被怄得踅回书房。
为首的女官全程见缝插针小心阻拦到收拾乱局现场。真心感到刀尖跳舞的疲累,从前梁王是难伺候的主,一字一句都小心谨慎,如今又来这么个“活阎王”,殿下又光打雷不下雨的“收拾收拾”,这般闹腾大家伙都不得南宁,真是做人难做…
心思烦闷的梁王躺在床上,侍从跪在一侧给他揉着太阳穴,许久才阖眼,忽又听见嘈杂呼喊的声音!梁王坐起来,满是被吵醒的烦躁语气:“何事如此喧哗?!”
随着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他登时怒上心头,掀开被子坐起来:“放肆!”
左长史跑来本就急,又遭梁王这一声怒吼,当即吓得魂魄都飞了,脚底一滑整个人顺着身体向前倾的姿势,面朝地狠狠的摔下去,他悚骇不已,跪伏着身子:“殿下息怒,罗福台走水了!王妃亦不见了…”
梁王瞬间如被炸了一般,直接夺门而出,侍从急攘攘跟着给他披上衣服。他一面急切地奔走一面追问详情。
左长史知道其中厉害,只禀诉潜火兵已来,并封锁了消息和整个王府,亦派人去找王妃了。
还未至就看到火场照射来的亮光,潜火兵在地上或登云梯用水囊唧筒救火。
而旁的众人亦在紧急混乱地来回奔波运水。
瞧着伺候玉芝的为首的女官嬷嬷过来跪下禀诉请罪,果然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个侍女捧着玉芝的喜服,梁王的心似被重创一般,不敢相信与害怕她受伤,又急又怒的厉声呵斥她们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能让火起来?!
现场的女人们在这火热的火场旁却如坠冰窟般身上沁出一层冷汗,颤颤巍巍的说着王妃把她们都支开了,没多久就走水了,也不知怎的火势迅速厉害,她们进去怎么都找不到人影...解释之时她们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手不由的颤抖着。
“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梁王发落毕,不顾女官嬷嬷的哀求,旋身问一侧跪着的右长史,“找到人没有?”
右长史见状心里战战兢兢的,命令一侧跪着的侍女说!
侍女才抬起头来说自己听见走水了赶去帮忙,却碰见了王妃,她叫自己吃了一个药丸,吃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了,只留下婚服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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