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马车驶入熟悉的城门,沈微婉望着街旁鳞次栉比的店铺与熙攘人群,心中却无半分归乡的暖意。
京郊的风似乎都裹挟着权力的冷意,提醒着她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侯府门前早已戒备森严,谢景渊刚一落地,便被前来传旨的太监请入宫中。
皇帝虽因扳倒王尚书褒奖了他,却也借着南巡之功,收回了部分兵权,明升暗降,将他调离了京畿防务。
“姑娘,侯爷被陛下宣召入宫,怕是凶多吉少。”晚翠扶着沈微婉下车,语气焦灼。
沈微婉抬手按住她的手背,目光沉静:“不必慌。
皇帝此举,不过是忌惮侯爷权势,想借机敲打。
侯爷心思深沉,自会应对。
我们回苑中静待便是,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回到静心苑,沈微婉刚坐下,张婆子便借着送采买物资的由头潜入内室,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张纸条:“夫人,陈嬷嬷传来消息,沈才人近日频频出入太后宫中,似乎在密谋什么。
另外,皇帝暗中提拔了几位寒门官员,皆是对侯爷不满之人,怕是要制衡侯爷的势力。”
沈微婉展开纸条,指尖划过“寒门官员”四字,眸色渐沉。
皇帝这是要扶持新势力,瓦解谢景渊在朝中的根基。
而沈清柔依附失势的太后,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恐怕是想借太后之名,联络旧臣,给谢景渊制造麻烦。
“告诉陈嬷嬷,密切关注沈清柔的动向,尤其是她与宫外官员的联络。
另外,让她设法打探那些新提拔官员的底细,是否与沈家或太后有牵扯。”沈微婉低声吩咐,将纸条凑近烛火燃尽。
夜幕降临,谢景渊才从宫中归来。
他褪去朝服,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锋芒:“皇帝果然没安好心,收回了京畿兵权,还提拔了一群跳梁小丑。”
“侯爷不必动怒。”沈微婉递上一杯热茶,“那些寒门官员根基未稳,掀不起大浪。
倒是沈清柔,近日与太后走得极近,怕是要借机生事。”
谢景渊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太后失势,她在宫中孤立无援,翻不出什么花样。
倒是皇帝,此次南巡之后,对我的猜忌更甚,怕是很快便会有下一步动作。”
“侯爷打算如何应对?”沈微婉问道。
“以静制动。”谢景渊饮了口茶,眸色锐利,“我已让心腹暗中掌控了漕运与盐铁,这两项是国之根本。
只要牢牢握住这些,皇帝便不敢轻易动我。
另外,我已联络了几位手握兵权的藩王,若是皇帝真的逼我太紧,便只能兵戎相见。”
沈微婉心中一凛。
谢景渊竟然早已联络了藩王,看来他的篡位计划,比她想象中更为周密。
只是,藩王势力复杂,若是引狼入室,日后怕是难以掌控。
“侯爷,藩王野心勃勃,若是借助他们的力量登基,日后怕是会尾大不掉,成为新的隐患。”沈微婉直言不讳。
谢景渊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看得通透。
不过,我早已想好对策。
藩王只需在关键时刻出兵施压,待我登基之后,便以封赏为名,收回他们的兵权,再逐步分化瓦解。”
他的计划环环相扣,不留破绽。
沈微婉不再多言,心中却愈发清楚,自己必须尽快积攒足够的力量,待谢景渊登基之日,才能顺利脱身。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新提拔的官员频频上奏折弹劾谢景渊,虽无实质证据,却也搅得朝堂不得安宁。
沈清柔则在宫中散布流言,说谢景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甚至暗示沈微婉是谢景渊的同谋。
一时间,流言蜚语传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谢景渊却始终不为所动,每日按时上朝,处理政务,态度谦逊,滴水不漏,让皇帝找不到任何发难的借口。
这日,沈微婉正在苑中修剪花枝,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晚翠匆匆跑进来:“姑娘,宫中来人了,说是太后病重,宣您即刻入宫侍疾!”
沈微婉手中的剪刀一顿,眸色一沉。
太后病重?怕是假的。
沈清柔在宫中孤立无援,定然是想借着太后的名义,将她召入宫中专,再设计陷害。
“知道了。”沈微婉放下剪刀,平静道,“替我更衣。”
晚翠担忧道:“姑娘,宫中危险,您若是入宫,怕是会落入沈才人的圈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微婉淡淡道,“她想引我入宫,我便去会会她。
正好趁机看看,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她换上一身素色宫装,未施粉黛,只簪了那支藏有刀片的玉簪。
临行前,她交给晚翠一枚令牌:“若是我三个时辰内未归,便持此令牌去见侯爷,让他即刻入宫救我。”
“姑娘!”晚翠眼眶泛红。
“放心,我不会有事。”沈微婉拍了拍她的手,转身随着传旨太监离去。
入宫后,沈微婉被引至太后的长乐宫。
宫中气氛凝重,宫女太监们神色慌张,却难掩一丝刻意。
沈清柔穿着一身素衣,守在太后床前,见沈微婉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姐姐,你可算来了。”沈清柔迎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太后突然病重,昏迷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
陛下让姐姐入宫,是想让姐姐为太后祈福,或许能感动上苍,让太后醒过来。”
沈微婉目光扫过床榻上的太后,只见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看似真的病重。
可她仔细观察,却发现太后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在刻意伪装。
“妹妹放心,臣妾定会为太后祈福。”沈微婉语气平静,走到床榻前,假意祈福,实则暗中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沈清柔尖叫一声:“姐姐,你在做什么!”
沈微婉抬头,只见沈清柔指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惊恐:“姐姐,你怎么能拿簪子对着太后!你难道想谋害太后吗?”
沈微婉心中冷笑,来了。
她手中的玉簪不知何时已被拔下,尖端对着床榻。
而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附和:“请陛下明察!侯夫人意图谋害太后!”
殿外传来脚步声,皇帝带着侍卫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龙颜大怒:“沈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太后!”
“陛下明察!”沈微婉从容跪下,神色平静,“臣妾并未谋害太后,是沈才人故意设计陷害臣妾!方才臣妾为太后祈福,沈才人突然上前推了臣妾一把,臣妾手中的簪子才会无意间指向太后!”
“你胡说!”沈清柔哭喊道,“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心存歹念,想谋害太后!陛下,您一定要为太后做主啊!”
皇帝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神色阴晴不定。
他本就猜忌谢景渊,如今沈微婉被当场“抓包”,若是处置了她,便能敲打谢景渊;可若是此事另有隐情,处置错了,又会寒了谢景渊的心。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太后突然咳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虚弱地说道:“陛下,哀家……哀家没事,方才只是一时昏迷。
侯夫人……侯夫人并无恶意,是误会,都是误会。”
沈微婉心中一怔,太后竟然会为她说话?
沈清柔更是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太后……您醒了?可是……”
“好了。”太后打断她的话,语气疲惫,“哀家累了,想歇息。
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追究了。”
皇帝虽有疑虑,却也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只得沉声道:“既然太后发话,此事便到此为止。
沈氏,念在太后求情,朕便不追究你的罪责,即刻出宫,闭门思过!”
“臣妾遵旨。”沈微婉躬身行礼,心中却满是疑惑。
太后为何会突然反水,帮她解围?
离开长乐宫,沈微婉快步走出皇宫。
刚坐上马车,便看到谢景渊的侍卫候在宫门外:“夫人,侯爷知晓您入宫,担心您的安危,让属下在此等候。”
回到侯府,谢景渊早已在静心苑等候。
看到她平安归来,眼中闪过一丝松快:“没事就好。”
“侯爷,您早就知道宫中是个圈套?”沈微婉问道。
“嗯。”谢景渊点头,“沈清柔与太后的密谋,陈嬷嬷早已告知我。
我本想阻止你入宫,却没想到你已经去了。”
“那太后为何会突然帮我解围?”沈微婉不解。
“太后并非真心帮你。”谢景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她只是怕事情闹大,牵连到自己。
沈清柔设计陷害你,若是成功,皇帝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便会查到她与沈清柔的密谋。
她如今失势,自然不敢再惹祸上身。”
沈微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太后不过是为了自保,才会出面解围。
“此次虽有惊无险,但也让我看清了沈清柔的手段。”沈微婉眸色沉了沉,“她既然能设计一次,便能设计第二次。
我们不能再任由她这样胡作非为。”
“放心。”谢景渊道,“我已经让人收集了沈清柔与太后密谋的证据,以及她暗中联络旧臣的书信。
再过几日,便是皇帝的生辰,到时候,我便将这些证据呈给皇帝,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沈微婉点了点头。
沈清柔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只有彻底除掉她,才能安心。
皇帝生辰将至,京城的气氛愈发紧张。
谢景渊表面上在筹备生辰庆典,实则在暗中部署兵力,联络心腹,准备在生辰宴上,发动政变,一举推翻旧朝。
沈微婉则在府中,协助谢景渊处理庆典的琐事,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脱身做最后的准备。
她让陈嬷嬷将京郊小院的物资准备妥当,又将变卖首饰换来的银两换成了易于携带的金锭,藏在贴身衣物中。
她知道,生辰宴上的政变,定然会血流成河。
她必须在混乱中趁机脱身,前往京郊小院,从此隐姓埋名,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
生辰宴前夜,谢景渊来到静心苑。
他身着玄色蟒袍,腰间佩着宝剑,神色凝重而坚定:“明日,便是决定成败的日子。
你准备好了吗?”
沈微婉抬头,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心中五味杂陈。
她与这个男人,从相互利用到并肩作战,经历了无数风雨。
明日之后,他或许会成为九五之尊,而她,将远走高飞。
“臣妾准备好了。”沈微婉轻声道,“侯爷放心,明日臣妾定会按计划行事,为侯爷拖延时间,助侯爷一臂之力。”
谢景渊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明日政变成功后,我会兑现承诺,放你离开。
但我希望你能留下。”
沈微婉心中一怔,抬头看向他。
“我知道你想要自由。”谢景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我可以给你后宫中最高的尊荣,让你拥有仅次于皇后的权力,没有人再敢轻视你,没有人再敢伤害你。
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贵妃,可好?”
沈微婉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她从未想过,谢景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是九五之尊,能给她至高无上的尊荣与富贵。
可这并非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远离权力斗争的平静生活。
“多谢侯爷厚爱。”沈微婉缓缓开口,语气坚定,“但臣妾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尊荣与富贵,而是自由。
还请侯爷遵守承诺,放臣妾离开。”
谢景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好,我答应你。
明日政变成功后,我会让人送你离开,保你一路平安。”
他转身,迈步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保重。”
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酸。
她轻声道:“侯爷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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