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吃惊檀昭心意决然,动作迅速。
檀昭颌首:"这也是沈博文的意思。" 外人皆知檀昭与妻子伉俪情深,檀昭也欲保沈清婉名誉清白,最好的方式,便是尽快和离,由他独自承担骂名。
如今正是好时机。
墨迹未干,沈博文意外来访。
一袭紫袍裹在沈博文日渐消瘦的身上,远看倒有几分风采,近看,那副脸,因为失去原有的圆润,眼角唇角爬满了褶皱,一下苍老许多。
"贤婿,贤婿哪,你可好些了?哎呀,这才没几日,你怎就下床了呢!" 沈博文神色慌张,恶狠狠瞪了眼旁边垂首的安澜,"你怎么照看檀大人的,晓得他带病在身,却不好好照料?!" 转而沈博文又看向檀昭,笑脸乍现,脸上的褶子更多了,"贤婿,我府里有不少贴心细致的女使,给你送俩过来?"
安澜一直低着头,生怕沈老狐狸看出端倪,快速退下。
面对沈博文,檀昭冷下脸来,指了指刚写完的放妻书:"沈大人来得正好,我们约定之事,请过目。"
沈博文忙伸头瞧看:"和和离?哎呦,贤婿,这婚暂且离不得啊!"
沈博文出尔反尔,檀昭愣了下,神色愠怒:"沈尚书不也敦促我和离,怎么忽然变卦了?"
沈博文不便向檀昭说明实情,只得支吾其词道:"子瞻,再有一两月,明年正月后,你与小女再离便是。"
檀昭冷眸一抬,这位老奸巨猾,不知又埋了什么阴谋诡计。檀昭嗤声反问:"您又打着什么计谋?倘若我不愿意呢?"
"哪有什么计谋,老朽真心,真心为大家好哪! 贤婿细思量,事情还在风头上,你们当下和离,必会再次引发他人瞩目,怀疑,探究,于你与婉儿皆非好事! 不如再缓一缓,待夫妻关系慢慢冷却,旁人见了也觉得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况且,你若急着马上和离,这事让亲家母如何面对?如何经得起这份沉痛?" 沈博文一番好说歹说。
事实上,他察觉到誉王似有什么危险打算,多年朝堂历练,造就他敏锐的观察力。沈博文左思右想,暂且还得抱住檀昭的大腿不能放,虽然脚踏两条船并不容易,但要耐心看看,哪一条会先沉下去。
梅娘,檀昭的另一软肋。
檀昭虽知沈博文心怀鬼胎,却也默了片刻,复道:"我心意已决,任何人休想劝阻。不过,延迟一段时日倒是可以,但我不会再与沈清婉共处一室。"
沈博文松下一口气,憋得绛红的脸庞慢慢缓色:"这事子瞻无需忧心,小女已回沈府,我们对外便称,她回府为了陪伴病弱的阿娘。" 眼见檀昭对自家女儿如此鄙夷,沈博文又悲又怒,对当初的替嫁之计后悔莫及。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沈博文胸口极为气闷,干咳两声,喉间蓦地涌上一股血腥味,他连忙从袖中掏出帕子,捂唇,瞥见一缕血丝,"这……" 沈博文骇然惊震,愣了许多。
"您还有何事?" 檀昭摆了个手势,冷漠送客。
沈博文回神,继续忍气吞声,讪讪一笑:"无事,无事了,老朽只是惦念你,前来探望下,该说的都已说完,不再叨扰,子瞻好生静养。"
沈尚书走后,安澜赶忙回屋,扶着檀昭躺到床上。
檀昭挂念梅娘,生怕她得知自己受刑的真相,还有和离的意图,母亲年老体弱未必经受得住。檀昭的心一瞬跌到了冰谷里,若非娘子伴在身旁,他定然寝食难安,郁郁寡欢。
必须尽快康复。
娘子说过,吃饱睡好是根本。
檀昭深以为然。况且,只有他复原了,才能护好娘子。
檀昭瞥了一眼外头西坠的斜阳:"傍晚了,该是用膳的时辰。"
安澜收拾完桌上的纸墨,并将那份和离书卷起来,放入一只木匣中。忽闻檀昭惦念吃饭,安澜略微一惊。平常总是她劝他多吃点,还要哄着他一口一口地喂。
正中下怀。安澜去到不远处的灶房,任府的侍女每日负责膳食与煎好的药汤,安澜倒也不累,只需照料檀昭的起居。
侍女翠花帮着她提来食盒,将四菜一汤放置于床边的案几上。冬天食物冷得快,安澜端来一只银盆准备注入热水,以好保温膳食,翠花瞥了眼她的脸,赶忙抢过活儿:"阿朱姐姐,还是我来吧。"
"哦,多谢多谢。" 安澜挤弄一双斗鸡眼看向她,微微作笑。
翠花哪敢多瞧她,生怕自己的眼睛也被带斜了,慌忙别开头:"客气啥,檀大人早些好起来,我们才放心呢。有需要,唤我一声便是。"
翠花手脚利索地冲上热水,将膳食浸入盆中保温,继而朝向檀昭,羞答答地觑了两眼:"檀大人慢用,婢子先下去了。" 檀大人真是非同一般,自个儿长得美若天人,却成天对着那个丑阿朱,也不嫌弃,果真君子风范。翠花一边思忖,一边福身退下。
人去后,安澜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好几圈,这才舒展双眸。
檀昭每番看见她假扮的模样,总觉得又吃惊又好笑,待人靠近,他捧住她的小脸蛋,细细端详。一旦凝眸对视,安澜的双眼不由地又挤在了一起。
檀昭噗嗤笑道:"我娘子真是全天底下最最可爱的人。"
安澜眨巴眨巴眼睛,连忙将眸子移开来。幸好大半时间她与檀昭独处,否则挤着挤着真要变成斗眼了。
她柔软的两腮被那人玩偶似的捏着,掐着,她翘起唇瓣,打趣儿道:"别人两肋插刀,我两眼快插出火星子来,只为博君一笑。"
她唇色故意化淡了,然唇肉嘟嘟的,檀昭忍不住低头啄了两下,极想含在嘴里,咬上几口,定能吃出蜜糖的滋味儿来。
他吻得有些忘乎所以,而安澜持着理智,轻轻推开他:"菜要凉了,我们先吃罢。"
寄居他人篱下,万一被瞧见,檀昭将会真的清誉全毁。
"好。" 檀昭恋恋不舍地移开头,微微喘息着。每一回稍微用力,便会牵及臀腿的痛楚,可那股痛,比起快要溢出心间的渴望实在算不了什么。私.处,居然反应甚大,他略微羞赧,扯了被褥遮住,继而侧身躺下,以左手支颐,摆出一副罗汉卧的姿势。
安澜盘腿坐下,悄悄取出一根银针将菜汤试了个遍,接着自己先尝一口。并非她不信任,然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有问题。
她便慢慢喂他。今夜这人很乖,吃了足足两碗饭,菜也吃得精光光,"好乖,总算比我吃得多了。"
得了夸赞,檀昭微微翘起下巴:"为夫是男子,胃口理当比娘子好。"
适才他注意到妻子的银针之举,心中有个疑惑藏了许久。膳后,趁着她近身擦拭,檀昭小声问道:"我晓得你会不悦,但我必须问一问,你是否有个师兄,究竟何人?"
安澜手一顿,嘀咕道:"好端端的,为何问这个?"
檀昭扬起头,用漆黑的眸子凝视她:"瑶尘,是不是肖阁主?"
安澜大惊失色,让他小声些:"这种事可乱猜不得! 会害死人的!"
见她慌张的神情,檀昭心下已然知悉。**不离十,瑶尘便是安澜的师兄,极愿阁阁主肖五郎。至于瑶尘缘何混入大内禁军,现又成为马军司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必然带着什么目的,极大的阴谋。
檀昭心下已有几分猜测,正色道:"我想见见肖阁主。"
"见他作甚?" 安澜手发抖,速速替他擦完身,收拢被褥,哄宝儿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身子还未好,走路都费劲儿,莫想这些有的无的。当前关键,便是养好身子,这才最要紧。"
安澜不知如何劝说,她心里明知师兄正在筹谋什么大事,定是与朝廷相关的要紧事,可她无法插手,彼时夹在师兄与夫君之间,当真一个进退两难。更何况,师兄下过令,倘若她干涉,檀昭必有性命危险。
檀昭撑起身,拉住她的手扯了一下,将她带入怀里,紧紧搂住。
"安安,我怕有些事情,若是晚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不问你的过往,但是,你的未来与我息息相关……"
忽尔门外传来声音,安澜赶忙从檀昭怀里挪开,拢了拢散乱的发髻。
"昭儿,昭儿在里面么?!"
这焦灼的声音…… 像似梅娘。
确实是梅茹。傍晚时分,她刚从大相国寺祈福回府,遇见一人蹲在府外,说是晓得檀昭的真实下落,就在任御史的府邸那里,那些流言皆是属实。梅茹惊得魂儿都飞了,赶忙找来。
任真陪着梅茹,慌张说道:"梅娘,您别急,慢些走,慢些走。"
檀昭大惊,愣怔之际,梅娘已在巧姑的搀扶下疾步行来。每到夜晚,梅茹的眼睛便如蒙着一层雾,视线不清,她一边蹒跚前行,一边伸手摸索:"昭儿,昭儿——!"
檀昭撑起身来,心慌慌地看向安澜。
安澜浑身一颤。
巧姑也来了! 糟了,这下她假扮檀府侍女的谎言要被揭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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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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