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曰:婚姻自来是世家大族维系繁荣、相互结盟的纽带。
阴历三月十二,车家与妫家结亲。
车慎行身骑高头大马,亲迎至妫家。路上引得人人称赞。新科状元迎娶美娇妻,至何时都易被人传颂。
车家迎亲之人才至,妫清菡便被人自内堂推了出来。盖着大红盖头掩盖着稍有抽泣的面容,但双手腕上那明晃晃相缠的红色绸带,还是引得四周观礼的众人议论纷纷。
车慎行翻下马来,半调笑着迎过来道:“这盖头是否略厚,就算怕绊了门槛,也不至于将这牵红缠得茨实。牵红娶妇,这头是否需我牵?”
说着便去解那系手红绸。全无视身侧喜娘手中那捧着的红绸。
身侧喜娘才要出言阻止,却被车慎行警告的眼神警止。
“听古人言,这千里姻缘一线牵。未承想这红绳竟是这般粗。唯恐我与夫人这姻缘不牢。”
妫清菡低头,从盖头一角看来,手腕上那束手红绸被车慎行解开。
感激不已。抬头望去,日曛特有的阳光照耀,本过于刺眼,却被头上所罩的大红盖头遮了眼。虽是隔着红盖,仍是瞧他周身光晕,仿若真“谪仙”般。
大红的嫁衣略长,但仍是不免被车慎行的手指尖碰触到皮肤。
其后锣鼓喧天,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入不了妫清菡的耳中。只瞧着自己眼下双手自由,并未被再行绑束。甚之手中这若有若无自行牵拿的红绸另一端,所牵在今日的新郎官车慎行手中。他并未在前,身在身侧乃至身后半步。比之喜娘还贴心的提醒。
“门槛。”
“三阶。”
“前路平摊。”
被扶着坐于轿中,妫清菡擅自扯下盖头的红盖。牵引着冠侧流苏摇摇坠坠。
风吹起侧帘,妫清菡隐向外瞧去。外头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微探出身子朝前望去,冠顶起窗帘,隐约透过人影能见前方马上,车慎行的挺拔背影。
今日出嫁,却非自己所愿。更不识得前头骑马的郎君。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按着自己本该的姻缘,该在上个月,二月初二便该坐在这轿中出嫁,但所将走的却全不该是眼下这条路。人也不该是前头这人。
自家冷门宗室空有爵位,无权无官。只因家父妫德正中年时生了一场大病,稍累些便会体力难支。这般如何谋官?虽说待百年后爵位传子,可获拨官。但为了给儿子谋个更好的官职,便将主意打在了百官之首丞相的跟前。
但现任丞相年迈,眼瞧着将致仕。目光再转向即将继任的御史大夫车开诚身上。
妄想借此搭上车开诚为以后朝堂的靠山。
奈何摸不准车开诚喜好,几次交往皆不得。素闻与妻也甚为恩爱,不好送妾去。为“联系”,听闻他家二子还未成婚,如今已老大不小,本一直要科考耽误了大好年岁。那若能与未来丞相家结亲......
愣是托了一众关系去搭线,车家一直未松口。搭媒中倒真有“主意”的,借着祖上出五服上有亲故,托着族老连着媒人一道去说和。轮番去说,好说歹说,总算让车家派人来敲定了纳彩之礼。世人也皆知车家与妫家欲结秦晋之好。
但事有变化,朝堂之中,车开诚无端端带众上书,奏了当今丞相的不是。一时引起党派纷争不断,朝廷争执不休。多数跟奏的御史现已多数被陛下亲问责,罢黜。一家家接连获罪,眼瞧着车家就要大祸临头!
妫德正左右打听,担忧不已。若车开诚就此出局,那结亲可还有必要?
便想称病避祸,世人都知他身子不好,生病自是常事。正借此推拒了这费力求来的婚事。
可不知此次是何缘故,多人连翻登门探病,连着常日不结交之人亦是。反令妫德正心下越发合计,生怕是官家派人来询。听闻为开源节流,正想罢爵收减呢。岂不是正撞到此次事端?只得终日赔着小心度日。
后时日将近,想撇清又不想旁人戳脊梁骨,妫德正只得硬着头皮道:“嫁!刀不斩御史,结亲!”
妫清懿哭诉爹娘狠心:“只为弟弟前程而论,全不顾女儿家幸福与否......那车慎行书呆子一个,大字都不认只凭家里的权势才在太学中谋了个太学生的文凭......我最爱好诗文的,与他怎能说到一处去......”
妫清菡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一心备嫁。也不敢去劝妫清懿,生怕更惹得妫清懿不快。
因头任妫夫人,妫清菡的亲娘还在世时,便与母家世交陈家达成默契。待妫清菡及笄后便会嫁去陈家。
“文家累世的陈家,家里简单,至少眼下瞧着确是极好的。虽说谁也吃不准多年后如何。但想来......儒学持家,至少奉行仁善。”
......
妫家家长经过几日反复挣扎,瞧着日渐空乏的账目银钱,终是坚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理论。要与车家结亲傍身,毕竟年前拖了多少关系搭了多少才成的婚事。
车家恰时派人来问名。
本纳采时两家只定了要结亲,并未说清是与妫家哪位女子结亲。只听闻妫家正房共两女一子,这般妫家送出名帖便也算定下其人与车二公子成婚。
妫夫人与来人独谈时,心念一转,话语中不清不楚,最后送上的确是妫家嫡长女,妫清菡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想着妫家从未对外张扬她妫清菡并非自己所出。多数人家皆不知此事。车家自也不会知!
妫府内,妫清菡听闻车家来人定期,商定了三月中旬。身为长姐,不该在后,往前算来,眼下二月初二便是一个极好的日子。便自书一封,亲去了太学院中,亲手交于陈家兄长。
但只第二日便收到了陈家哥的回信,上写:不知结亲之事,望查实。
甚至为谨慎,陈家哥此次并未署名。
妫清菡瞧着书信,顿感不好。确实。近来只见车家在送聘,陈家一直全无动静。难道要在二妹妹之后再行出嫁?
府内一时滴水不漏,可却打听到外媒人在给妫二小姐选户相配人家。
妫清菡心中本能的不信,难道真连清懿都在骗自己?
再行打听,确认无误。陈家全不知情,车家又来走过流程,难道是将自己献给了车家?
到后宅,寻到妫夫人请安,相问。
“哎呦呦,我的好孩子,二娘忘记知会你了。那日车家来的匆忙,偏巧,我手下这崔思又不在,这旁人用着哪有她利索。这不便拿错了,将你的生辰八字递了出去......"
妫清菡闻言身子止不住的打颤。多年来不是不知,只是不愿拆穿罢了。此刻仍强忍着道:“左右还有两月,二娘派人说明缘由,拿回便是。”
“那可是不大好。这车家是按着你的生辰八字算的日子呢。”
“三月十二,是按着我的生辰八字算的?那请期之时都过了多日了。您,是何时知晓的呀?”
“可不就是请期那日嘛。都怪我......”
“清菡斗胆问一句。那生辰八字是我的,姓名呢?我顶了清懿之名?”
妫夫人眼珠稍转,双手叠拍两下作响,后才道:“都怪我,想着姑娘家都大了不是。给你和清懿都作了帖。自是各是各......”
妫夫人还未说完,妫清菡已然夺门而出。再说无用,疾跑着朝着前院而去......
妫夫人腿脚也不慢,且身侧的崔妈妈惯会先发制人。在妫清菡还未说完之时,便以妫夫人有话要禀,让妫清菡让长辈先言而打断。
妫夫人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身,还道妫清菡未听完解释道歉便跑来此。“这孩子,让我在后追的我心绞痛。难不成我还能是故意的不成?都是车家急慌慌来问名时拿错了名帖,按着你的生辰八字算的吉日......极好的日子呀。车家又那般富贵!”
妫清菡被倒打一耙多年不甘与愤怒忽而便涌了出来。心口越发的堵,只觉得自己才是心绞一般的痛处。难得一次质问:“那您便是承认,您分明便是故意的。”
妫德正忽而一拍堂桌。“够了。这些事本就不是你姑娘家管的。要嫁哪家是我们做长辈的定的。”
“那陈家怎办?那可是娘亲给我选的人家。”妫清菡毫无避讳的问。
“谁可证明咱们妫家曾与陈家订过亲?陈家早没了当年荣光,现下不过靠着几个人在太学为官教书罢了。老夫子,一月钱也不得几贯。指着他们扶持你弟弟?”妫德正坐于正首眼前轻蔑的瞥向下头跪着的妫清菡。
妫清菡瞧着正首而坐的父亲,这只认权的父亲,只要有个女儿嫁过去便成。才不管是我还是二妹妹。
“你多年不称一句母亲,可谓目无尊长。如今竟还擅议自己的婚事?挑剔上人家了。什么这家那家,简直不孝至极!你母亲为了给你谋划,给你备了多少嫁妆。你还不知足。我瞧也不必添置那些物件了,反正车家鼎盛之家,何都不缺......去给你母亲致歉。”
“不必不必,我不与孩子计较。”妫夫人在旁劝解。
“妫清菡,妄为妫家子女,去,祠堂跪到反省为止。”
妫清菡瞧着急给自己扣罪名的爹爹,忽而便不气了。就算嫁去陈家,那般平淡的人家,想必父亲也会想法子少带嫁妆。就是不想花费银钱罢了。想至此,方才那抹愤怒消失无踪......一时什么都不想争了。虽是一语凝噎。但经此彻底瞧清了父亲妫德正的嘴脸。
跪在祠堂中,看着满墙的牌位。自己的娘亲牌位连名字都不配拥有。那这妫家,不留也罢。
心念一转:我要逃婚!什么妫家、娘家。日后我想唤何就是何。既然陈语堂曾应过,不如与他私奔!我不图钱,吃糠咽菜都无妨。只求逃离这个妫家之地。
注: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出自《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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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绑束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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