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月一愣,差点将这等重要事忘了,当下便问:“若是以石子在府中铺道,无需全铺,只需在府中各处铺出一条,只供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即可。约莫要寻多少石子与工匠,需几日即可完工?”
“夫人的意思是?”赵宣显然没听明白,闫妈妈与祥安也一同看着她。
“妾身近来陪同将军散步,无意间发现一处药圃,四周布局皆以石子小路划分开来,甚是精妙。但常人踩上去,走起路来会有些硌脚。但若是将军在之上行走,或可以凭着足下的感觉,辨别方位,前往府中各处,岂不是方便许多?且那些石子,还有着按摩足底穴位的功效。”林溪月说着,取出这几日画下的图纸展开。
“老身知道了!”不等赵宣有所反应,闫妈妈确是一拍手,似是想起了什么。
“许久之前,老将军还在的时候,这府上有位老管家,在战场伤了眼,便为老将军打理起了药圃,夫人方才所说的那条石头小道,便是他铺出来的。原本还在药圃旁盖了座小屋,只是时日已久,那小屋也推倒和花园并在了一起,就在府中后角门那里。那老管家虽看不见,却不需要人照料,仅凭着那些石头铺的小道,就将药圃打理得井井有条。”闫妈妈激动道。
“时日太久,老身早忘了这事,今日多亏了您提起。”闫妈妈拉着林溪月手,不断感慨。同时又想起了卜卦赐婚之事,莫非眼前这女子,真是将军命定之人不成?那日刚拜了堂,将军便醒了;出别院的那日,又无意间撞出一枚潜藏在伤口中的箭矢碎片,解决了将军经常反复发烧的困扰;这今日,又解决了将军日常出行不便的难题。
“原来那条小路竟是这么来的,闫妈妈既知道那处药圃,还请劳烦您带赵将军前去看看,能否在京中贵客驾临之前,将路修好,如此将军也可方便些。将军常去的路段,以及府中各院,我已画了出来,不足之处,还望赵将军再完善一番。”林溪月说着,将那卷图纸交与赵宣。
“若无要事,妾身先回去服侍将军了。”林溪月同闫妈妈福了一礼,款款向院内走去。
她虽已嫁给陆少虞,却未曾被那人承认过。即便闫妈妈方才说了,她当下也不敢以当家主母身份自居,这月余里,每每见陆少虞对这位闫妈妈颇为尊敬,因此她便也礼数周全。
她进去时,那人动也没动,还坐在那张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虚拢着的掌心中,似在摩挲着什么东西。林溪月知道,肯定又是那枚小小的木雕。
“将刻刀与楠木取来。”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陆少虞吩咐道。
林溪月依言将东西取来,却拉了拉那人手指,轻轻摸了下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人手上早已伤痕累累,皆是他这些时日雕刻时所留下的。前日留下的那道伤口更重,被她包裹了起来,不过这人大约嫌麻烦,早已将那些包裹伤口的细布丢掉了。
“无碍。”陆少虞明白她的意思,宽慰了一句,收起木雕,伸出手。
林溪月将刻刀放进那人手心,却将楠木往桌边的位置推了推。陆少虞一手握刻刀,另一只手摸到楠木,那只握着刻刀的手便攥紧了,刀柄压到伤口的痛楚令他眉头一皱。只是才一用力,那块楠木便从桌上滚落,林溪月将其捡起,又放回桌子边缘。
“还真是个什么也做不成的废物啊,罢了,去拿酒来。”如此两三次,陆少虞终于丢掉了刻刀,自嘲道。
林溪月看着难受,却也无计可施,只取了壶不是那么烈的酒递过去。
“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陆少虞接了酒。
林溪月福了一礼,才慢慢退出门回到自己屋中。简单收拾完毕,丁香与桂枝已在院外等着她,回身望去,那间屋子灯火摇曳,透过窗棂,依稀可看见那人将酒大口灌下。好在此时,祥安回来了,他同林溪月行了一礼,快步朝屋内走去,林溪月便放下了心,只是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用如意的身份回来。
回到栖云苑时已经很晚,梳洗一番后,林溪月便歇下了;在正院时,她夜间没有什么活计,也能早早歇下,只是如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拿出那本尚未看完的《金匮要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夫人,闫妈妈来了。”丁香轻轻摇了摇自家小姐,将那本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到床下的书拾了起来。
“唔,什么时辰了。”林溪月揉揉眼睛,想起昨日的事,忙穿好罗袜下了床。
“时候还早,闫妈妈说她今日来得早了些,还嘱咐奴婢不必急着唤小姐起来,但婢子怕招呼不周,只好叫醒了小姐。”丁香一边说着,一边侍候林溪月梳洗。
再不同往日里侍女如意的模样,林溪月换了件银朱色的柔绢裙,又簪了一枚满天星点翠金步摇,这才出了门去。
闫妈妈远远便看到林溪月,不同于大婚那日的娇艳,也不同于扮作侍女时的素雅,今日却是一派温婉柔美,略带着些庄严,却又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整个人透露着一派温柔优雅,贤良淑德。
“您昨日提议的,在府中铺设一条石子小道,赵宣已经带了工匠前去丈量,若是顺利的话,下午便可开工。”闫妈妈兴高采烈迎了上去,又因为昨日的提议,对林溪月这位未来的女主人,甚是满意。
“如此便好。”听到能如此快落实,林溪月也颇为高兴,笑着应道,至少那人在府中的日常行动不至于受阻。
“闫妈妈昨日所说之事,不知是否要学许多东西,若是时间不够的话,妾身只要学好贵客来临后的礼仪即可,其余的还是由闫妈妈管着。”她本就想着,那二皇子来了,她只要礼数周到,事事多注意些,应当不会出错的,这偌大一个将军府,她还是欠缺了些掌管的信心。
“夫人有所不知啊。”闫妈妈看着这位自己难得满意些的未来女主人,从容貌到气质都绝佳,只是这不争不抢,又有些怯弱的性子难免让人犯愁,于是语重心长道:
“您是圣旨赐婚的,是光明正大的将军夫人,代表着陛下面子。但将军因为一些往日旧事,又加之眼疾,心情难免不佳,才如此待您,作为如意的这些日子,想必您也了解了将军性情,目前虽还不佳,但来日方长,总有夫妻一心的一天。只是过几日二皇子要来,他与将军本就不睦,若让他知晓将军与您之事,他日回去后难免会对将军不利,更何况此次二皇妃也跟着一同来了,她是老王爷义女,若说谁最为操心将军的婚姻大事,非咱们这位老王爷莫属了。”闫妈妈劝解着。
“妾身知晓了,这几日就有劳闫妈妈了,妾身定会全力配合。”林溪月听罢,才知原来还有这等原因,便也不再推辞。留闫妈妈简单用了些早膳,两人便一同前往一处林溪月未曾去过的院子。
此时府中所有下人皆集中到了前院,等着拜见这镇北将军府的新主母。府中人不多,所有人手加起来,竟还不足二十人之数,且老人占了大多数,侍女更少。林溪月略感吃惊,她们林家伺候的都有三十人了。
“咱这府里啊,也就这点人,大多是家中儿郎战死,或是无所依的,上面下发的恤金不是很多,他们便来这府上做工。还有一些年龄小的,不分男女,将军把他们都送去了学堂。”闫妈妈似是看出了林溪月的疑惑,解释道。
京中之人个个都说他暴戾狠绝,却不知他才是真正为民着想之人。她沉思之余,忽见后排有一侍女,目光躲闪,畏缩着不敢抬头。见她看过去时,那女子竟原地跪下,哭叫道:
“夫人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原来是你!把夫人的簪子交出来!”林溪月尚不知何故,丁香已大喊起来。原来这女子是林溪月新婚之夜被打发至别院时,承诺能弄来衣服,却昧下金簪的侍女。
“夫人恕罪,婢子母亲病重,那金簪已被婢子拿去换了药,还望您开恩。”那女子磕着头,发着抖告饶。
“但这也不是你不守诺言,骗人财物的借口。”丁香气道,却被林溪月拦了下来。
“你先起来吧,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只要你诚心改过,我可以既往不咎。”林溪月让桂枝将那女子扶起,淡淡道。
“但金簪之事亦不能善了,念及你本月困难,从下月起,从你每月月钱中扣除一半,来抵簪子的损失。但若有再犯,将依着规矩,逐出府去。”林溪月言辞温柔,却也不乏严厉。
“多谢夫人开恩,奴婢定会洗心革面,再也不犯,也将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那女子抽泣着站起。
“不必报答我。”林溪月看着那女子说道,随即目光又转向其他人:“将军为人善良,好心收留你等,诸位家眷都是英烈,有困难可以提出,但万望以后莫要做出那有辱门楣之事。”
之后林溪月又一一将其余人认了一遍,大致记下他们所司之事,才将人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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