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熙听完我的话,沉默了良久。
“先喝药。”他把一个瓷碗放在我面前,瓷碗与木桌碰撞,哐当一下。里面的汤药险些洒出来。
这是谢以珩写给我的那个续命的药方子,只要三天不喝就会暴毙身亡。
我烦躁地一退碗:“天天喝天天喝,烦死了,我死了得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端起瓷碗,咕咚咕咚把药喝下。一抹嘴,猝不及防一口糕点塞进我嘴里。
阿离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娘亲,这是我和爹特意给你买的牡丹酥。你要好好喝药,然后好起来。”
这块破石头装什么小孩呢。
我吞下糕点在心中腹诽。
她似乎是真把我当她娘亲了,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我,叫别人看去都以为我虐待小孩。
宁怀熙这厮占我便宜占得心安理得、风生水起,已经迅速接受了爹的身份,俩人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自从得知这小屁孩是红玉髓化形后,我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总不至于提心吊胆地担心她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这是个在世贾宝玉啊,石头大变活人!
所以看她顺眼了很多。
小孩昨天还生我气呢,今天就全都抛到脑后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趁宁怀熙不注意偷偷又用了开眼心决,反正统共也没有几年好活,不如让我再看一看这个世界。
看不见颜色,只看见阿离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宁怀熙蹲在一边教她用柳条编花篮。黑亮的刘海整整齐齐地梳着,发辫上还插着一朵小花,人不大手倒是巧,学什么都很快。我坐在摇椅上垂眸盯着她看,宁怀熙那天其实说得没错,某个角度、某个瞬间,她的确有些像我。
不,与其说像我,不如说,她长得可真像花容。
奈何剑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块红玉髓了,除却花容本身的实力因素,红玉髓也是奈何剑出手又快又狠却轻巧无比的原因之一。花容已死去很长时间,后来的人们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神话,许多人都会觉得,如果自己能得到那一把奈何剑,或许不输于花容。
这群人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奈何剑是花不昧委托天下第一名匠送给花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名字都是花容取的,所以这把剑在谁手上才能发挥出所有力量,不言而喻。
回过神来,又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姑娘,哪里有名剑奈何的样子啊!看来这一世不仅是花容退步了,奈何也退步了。
正在苦恼的时候,阿离却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就大呼小叫起来:“娘亲,你怎么偷偷用开眼心决呢!爹爹说了这样你会死的!”
宁怀熙立刻跟着看过来,我心一跳,刚准备狡辩眼前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说了有事喊我,不要用这个心决吗?”宁怀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紧接着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蹲下来,责备的口气:“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我笑起来,问他:“宁怀熙,你说我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呢?武功尽废,眼疾缠身。花不昧想要上一世的花容回来,谢以珩想要从前的容婴回来,容子画那个自私鬼只想要我好好的,却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所有人都因为我变得一塌糊涂了,江湖上也没有我这号人物。”
“你说,这条命我有什么好珍惜的呢?”最后,我轻声问道。
我用开眼心决,其实也不是想死,只是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一眼也可以。
即使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人生都被我搞砸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灼灼盛放的花,比如静静伫立的树,比如风,比如酒。
比如现在怀里这个小屁孩。
阿离抱住我,抱得很紧,似乎要永远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我身上。她瓮声瓮气地说:“娘亲,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上一次死了,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我不想再等你了。”
我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却摸到一手湿润。阿离仰着脸,声音带着哭腔:“阿离不想再当石头了,上一世你只陪了我五年,这一世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太阳穴忽然针扎似的疼,又是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涌入脑内。记忆里,海棠还开得那么灿烂,百里惊鸿问:“容儿,你是不是很孤单?”
我笑嘻嘻地反问:“为什么百里你会觉得我孤单啊?”
“你天天都在跟剑讲话。”
无数个在莲山的日夜,我对着奈何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很爱讲话的人,一个人也能自说自话很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自说自话。或许是真的与奈何熟悉到了一定程度,也或许是真的练剑练疯了,我觉得它真的可以听到我说话。
剑啊!赐给我无穷的力量吧!
下午练剑时莫名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使不完的牛劲!
东方家那小子瞧不起我很久了!明天我们一起把他打服好不好?
次日奈何莫名变得异常顺手,似乎比我更渴望赢。
我常常跟人说,万物都是有灵的,你善待它们一点,它们也会善待你一点。若是幸运,和它们说话能听到回应也说不定。可是在“花容”这个名字响彻江湖前,所有人全当我又在说梦话胡话。
其实在响彻江湖后亦是如此,很长一段时间,有人提起花容,就立刻又有人嘲笑道:那个神经病嘛!
直到我把《荒唐籍》编纂完成,这样的声音还是有很多。是什么时候,这些声音开始渐渐消失的呢?大概是世人发现,那个爱说胡话的疯女人真的研究出了仙术的那一年开始。
“娘亲,你不开心哦。”阿离的声音又把我拉回现实。
我愣了愣,揉着她头发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嘛,我没有不开心。”
阿离把脑袋贴在我胸口,听我的心跳声,不理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娘亲心里想什么,我都可以知道的。”
“我现在在想什么?”我问。
阿离一呆,反应过来,气得从我身上跳下去:“你又逗我玩!大坏蛋,我不理你了!”
我笑个不停,要不说万物有灵呢。
笑了一半,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宁怀熙,这样半天不说话不是他的风格,我认识的那个宁怀熙是个爱哭鬼,每次听我说这些话都要哭。哭哭哭烦死了。
我站起来,摊开掌心,说:“我要去睡觉,带我回房间。”
温热的大手将我的手牢牢牵住,我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坐在床边,却始终没听到脚步远去的动静,我狐疑地问:“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那双手轻轻捧起我的脸,温热的鼻息与我的呼吸交织,看不见一切,所以其余一切感官都分外灵敏。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鼻尖抵着鼻尖,唇瓣差一点点就碰在一起。
我闭上了眼睛。
宁怀熙却稍稍拉开了距离,小声说:“还是有人想要你活着的,我想让你活着。无论你是名满天下还是无名小卒,只要你是你,我就想让你活着……”
“你大爷的。”我打断他。
他愣住,顿了一秒,自嘲般的笑了:“行,你如果不想听这些,我以后就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又打断他。
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忍无可忍,锤他一拳:“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还是和十七岁一样把接吻的主动权交在我手里,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知不知道凑这么近时女孩子闭上了眼,就是想要你去亲她!”
空气都凝固了。
片刻,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快被他气死了:“意思就是我还喜欢你!好不好!你满意了吧!意思就是我原谅你了,我被你甩了一次之后还原谅了你!宁怀熙你这个胆小鬼,容子画要是在的话你死一千遍了知道吗唔……”
两片唇压上来,带着满腔爱意和欣喜若狂,却不敢太过放肆,吻得虔诚而认真。他膝盖卡在我双腿之间,搂着我,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这是一个被爱意包裹的姿势。
这是我和他的第二个吻,不带任何**只是爱意的吻。尝到咸咸的泪水,像是海水一样,一片委屈与思念的海洋,排山倒海地涌过来。这滴泪只不过是海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滴,却是最弥足珍贵的一滴。
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麻痹自己,让自己把宁怀熙抛之脑后。但我做不到,我脑海中萦绕着那个少年的身影,那个跟我一起玩闹嬉戏的二货,那个让我第一次知道爱为何物的笨蛋,那个把我搞得在深夜里偷偷哭的混球,那个连亲吻喜欢的女生都做不到的,胆小鬼。
意气风发的宁怀熙。
小心翼翼的宁怀熙。
举世无双、天下仅此这一个的宁怀熙。
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把我融进骨血之中,我环着他的脖子,边哭边说:“你是废物吗?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去接吻,怎么去爱人。”
宁怀熙蹭蹭我的脖颈,闷声说:“我会学的,我都会学的。”
跟我一起念:
钢铁直男是讨不到老婆的哦。
我明天就滚去新学校军训啦,18号到24号,提剑这几天停更,从24号晚到1号之前我会把正文都更完,之后陆陆续续补番外。
我是住宿生,虽然学校有人会带手机,但是即使带手机我也做不到根放假一样每天日更三千(¬_¬)
完结提剑后短时间内不码长文,会写点短篇,之前大家说的投稿杂志之类我也有留意。
寒假可能会写长文。
也有可能休学(@_@;)
如果休学我就可以长篇短篇双开,不过这个说不定,因为我也不知道新学校怎么样,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学校的接受程度怎么样。
一些都是未知啦。
总之我们24号见喔[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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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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