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拖油瓶抱着我死都不撒手,也不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非要跟我走。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上她一起,先回宁怀熙的住处落脚。
可能那个人说的真没错,有些事情就是注定好的。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又和宁怀熙遇见了,逃不掉解不开的圆,逃不掉解不开的缘。
我看不见,听他描述,他住得地方很简陋,我估计刘禹锡当年写陋室铭就是以这个地方为原型写的。苔痕映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无鸿儒,往来有白丁。他赌气似的拽着我走了一路,动作却很轻,没有弄疼我。自称阿离的小姑娘乖乖拽着我的手,这孩子真好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以前那个细心的大师兄。即使生他的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忘不掉年少的他。这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了。真正意义上的少女怀春,还没开花就被扼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茶杯放在我面前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端起来喝了一口。之所以敢直接喝,是我知道宁怀熙给我的从来都是可以入口的温水。
“爹,阿离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稚嫩的童音从身边传来,我伸手一摸,软乎乎的小孩肉,捏了捏,嗯,是小肚子。
“你家孩子要吃饭。”我敲敲桌子,提醒道。
宁怀熙无言以对:“你家孩子。”
阿离左手拉住我,右手拉住宁怀熙,亲亲热热地说:“我是爹娘的孩子呀。”
我深吸一口气,甩开她的手,捏住她肥嘟嘟的脸说道:“小屁孩,我不是你娘亲,你爱跟谁亲跟谁亲去。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哪家的孩子?让你这个便宜爹给你送过去。”
阿离油盐不进:“我没有亲生的爹娘,我是小叫花子。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孩子了!”
“穿得干干净净的还这么肥,我才不信你是小叫花子。快点说,你爹娘会担心你的。不说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啊?一头小猪,正好我现在饿了。”我恶狠狠地吓唬她。
阿离依旧油盐不进,只进油盐,笑嘻嘻地拍拍手:“太好了,娘,你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吧!爹爹,饭呢?”
我头疼,以前都只有别人被我气着的份,生平第一次在小孩身上吃瘪。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赶走这小孩,却听对面的宁怀熙低低地笑了一声。
正好没人发火呢,我怒道:“你笑什么笑?没听你闺女说饿了,滚去做饭!”
“我们闺女饿了,是要去做饭。”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远去,应该是往灶房走了。
“娘亲,你和爹爹不要吵架。”软软的小手搂住我的脖子,我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喷出来:“他不是你爹!”
“娘亲你不要生爹爹的气了。”
我双手都举起来,生无可恋地望天:“我求你放过我吧。”
又盘问了好半天,软硬兼施,各种威逼利诱,死活就问不出来这小屁孩的来历。小孩子都克我吧,讨厌死了,上一个这么讨厌的还是姬雪儿。
我心如死灰之时,却闻到饭菜的香气。清粥小菜摆上桌,我眼睛一亮:“有芙蓉糕对不对?”
说完鼻尖就被轻轻刮了一下,宁怀熙半是宠溺半是好笑的说:“都成这样了鼻子倒是挺灵的。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凑合着吃。”
以前在莲山都是他做饭,十年如一日,熟能生巧,手艺一流。阿离“哇”了一声,却不动筷子,我斜眼睨着她:“吃吧。”
阿离开始大快朵颐,桌上却一时陷入寂静,只有阿离吭哧吭哧吃饭的声音。宁怀熙忽然问:“你见到那个人了?”
“……”我没回答,偏头侧向一边。
“你说你现在看不见是怎么回事?”
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再隐瞒,索性把话摊开来说:“如你所见,我拿自己的眼睛换了容子画的眼睛。和你一样,你也付出了什么换回了手臂吧?”
宁怀熙避而不答,反问我:“早上我撞见你时,你为什么能看到?”
“那是用了开眼心决啊,”我扶额,“烧寿命的,用一次我就少活一年,本来我也就剩下半条命了,不能这么造啊。”
眼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会让人下意识感到烦躁和惶恐。我皱着眉努力把心头的不适压下去,看不清宁怀熙的表情,他大半天也不说话。
宁怀熙听到这些话时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空气都变粘稠了,每一次呼吸都要面临巨大的挑战,深吸一口气,喉管发痛,这疼痛一直蔓延到心里。看着对面的容婴,其实她与平常看不出区别,只是眼睛失了神采。
“没关系,娘亲看不见,阿离可以做娘亲的眼睛啊!”一边的小屁孩吃得欢快,伸手抹抹嘴,扯扯我的衣袖甜甜地笑。
“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无语。
失去了世界后,一切都变得很不方便,小屁孩蹦蹦跳跳走在我身边给我带路,活像一条人形导盲犬,还挺好用。
宁怀熙带着阿离上街去问了一大圈,甚至去红妆院问了老鸨,最后还是街上一个大娘告诉他:这小姑娘的确是个流浪儿,昨天才突然出现在这附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有好心人把她带到家里,她又偷偷跑出来了。
见到我就抱大腿喊娘亲,碰瓷业务属实熟练。
当天晚上宁怀熙把阿离带回来,还给她添了身新衣裳,阿离非常开心,欢脱得宛如一只野兔子。我非常头疼,无奈地问:“你真的打算养女儿啊?”
“她都管你叫娘亲了。”
“少占我便宜。”我没好气地说,“小心她真爹娘寻上门来找你。”
“阿离的爹娘就在这里呀。”
我戳戳她的脸颊肉:“我才没有生过小孩,小撒谎精。你爹说不定是他,但你娘肯定不是我。”
阿离鼓起腮帮子,很气愤地说:“阿离来找你,你居然不记得我,我不喜欢你了!”
我学着她的口气拖长声音:“谁要你喜欢啊?”
夜已经深了,只有一张床,我觑着宁怀熙,后者非常自觉地说:“我打地铺。”
我带着阿离在床上躺下,这小屁孩真生气了,面朝着墙背对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双手枕在脑袋底下,这是一个我以前非常喜欢的姿势,那时候我特别爱这样靠在树上。闭上眼,太阳还有些晃眼,就去抢宁怀熙的斗笠盖在脑袋上。现在相较那时候,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不会再被太阳晃眼,也不再需要别人的斗笠。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小孩睡得真快。
她翻了个身搂住我,我僵了一下,算了,由她去吧。
睡不着,虽然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离奇的事情,可是睁眼与闭眼没什么区别的夜晚还是很难熬的。
“其实细看下来,阿离真的有点像小时候的你。”宁怀熙忽然开口说道。
我吓了一跳:“你神经病啊,她还有点像你呢。我生没生孩子我自己不清楚吗?”
“你和谢以珩……”
我猛地坐起来,大怒:“你有病吧,他碰都没碰我一下,你在那替我失什么贞洁呢?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在外面的孩子找上门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宁怀熙叹了一口气,“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我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说些什么,转过身去。
犹豫了一下,搂住了阿离。她个子矮,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但是今天问她,她说她已经六岁了。百思不得其解,多白白胖胖一个小孩,长得也可爱,不哭不闹,没理由黏上我啊。
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小孩了。
“阿离没有撒谎啊。”
又是那个声音。
我清清楚楚知道我做梦了,还是之前梦见的那个声音,那个花容模样的仙人。这道声音贴在我耳边,幽幽叹气:“你还记得你前世的奈何剑吗?还记得红玉髓吗?”
奈何剑,红玉髓。
我差点忘了。
这一切变故都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所有人都想来抢它们。但是,阿离又跟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系?
“红玉髓本就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物,在莲山那样的风水宝地呆了那么久,又被花不昧镶嵌在了剑上送给你。重要的是你呀,它跟了你那么久,早已不是凡间俗物……
你转世后,花不昧把它的元神藏在了你的魂魄里。上次你来找我以命换命,它趁我不注意跑了出来,化了个小姑娘的形。我又不能将它再塞回去,只好给她取名阿离,叫她去找你。
阿离学着人间的小孩子叫你娘亲,真的没有说谎。她跟了你那么久,她觉得你就是她的娘亲。”
…………
我,容婴,二十二岁花季少女,前世佩剑上一颗破石头化了形叫我娘。
还叫我前任爹。
这尼玛到底是武侠世界还是玄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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