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荔将顾笙放在一张桌案上,道:“这儿没蒲团,也没椅子的,你先凑活坐坐。”
说罢,她就抽出袖口里的红玉簪,手一翻转,变出一把长剑,握在手里,慢慢挪动步子,用剑尖挑开门闩,开了门。
门外是个妇人,她手里牵着个大概七岁大的孩子,看胡荔的眼里带着恐惧。
胡荔注意到这一点,眉头微皱,犹豫之下,还是收了剑。
“你们来此地作甚?”她问。
妇人将孩子护到身后,解释:“大人,我们是山下的农户,今早上山来挖笋,结果瞧着这天不对,下山又要废些时候,这才想来大人这院子躲躲雨。”
胡荔闻言,瞥了眼妇人挎在手上的竹篮,侧身:“进来吧。”
妇人“哎”了声,连连道谢,牵着孩子走进了竹屋。
“娘,我怕。”孩子注意到在桌案上坐着的顾笙,紧紧抓住妇人的衣衫,不肯放。
妇人也瞧见了顾笙,她看对方也是一身黑袍,不由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拍拍孩子的肩,安慰:“虎子不怕,这两位大人都是好人。”
顾笙抬眸,看了眼妇人,压低兜帽,背过身去。
胡荔走过来,意识到自己没有征询顾笙的意见,就放人进来,顿时心虚道:“祈老,是我考虑不周,直接将人放了进来。”
顾笙阖眸,叹气道:“躲雨罢了,无妨。”
【打扰口口口口了,口口一定介意。】
【口口肯定生气狐狸精随便放人进来。】
【狐狸精你糊涂啊!】
【口口表示:好好的口口口口就这么没了,口真的会谢。】
【口口其实挺孤僻的,口应该不想接触除了狐狸精意外的人。】
【狐狸精,赶紧安慰你口口,不然我就上了。】
……
又是满天口口,胡荔不知道书评这是突然抽的什么风,多了这么多和谐词。
但大概的意思,她还是领悟到了,那就是:她随便领人进门,一定把老板气着了,她得主动认罚。
“祈老。”胡荔上前,想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但就在这时,一旁的妇人倏地出声道:“这位大人是崴着脚了吧,正好,我身上带着红花油,给大人揉揉吧。”
“红花油?你上山挖笋还带这东西?”胡荔心下生疑。
妇人笑笑,回她:“大人,这你就不懂了,山上坑坑洼洼多,难免会崴着脚,所以,我家那口子总会在我上山前,给我装个一小瓶红花油。”
“原来如此”,胡荔点点头,这回学乖了,问顾笙:“祈老,您意下如何?”
顾笙手撑在桌案上,抿唇纠结了会儿,看向胡荔,道:“你给我揉。”
话落,她就别过头,把脚抬了起来。
胡荔目光在那只悬空的脚上停留一瞬,然后看向妇人,组织借红花油的措辞。
妇人见状,笑笑,从竹篮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塞进胡荔手里:“大人,您用吧。”
胡荔接住瓷瓶,忙附身作揖:“多谢大嫂。”
妇人扶起胡荔:“都是小事,是我该先谢谢二位大人肯借地方给我们母子躲雨呢。”
胡荔赧然挠挠头,又谢了声妇人,随后,迅速蹲坐到地上,将顾笙的脚架在了自己大腿上。
她将顾笙的鞋袜往下撩了点,露出对方红肿的脚腕,接着,又拔/出瓷瓶上的玉塞,将红花油倒在掌心,合掌搓了搓。
一切准备就绪,胡荔小心翼翼伸手,握住顾笙脚腕,轻轻揉搓起来。
顾笙吃痛咬牙,不让声音从自己嘴里流出,但脚微微的颤动,还是让胡荔察觉到了不对,又放轻了些手劲。
半炷香后,红肿的淤块总算是消下去不少,胡荔放开手,替顾笙重新将鞋袜撩高。
此时,顾笙靠着墙已经睡了过去,一旁的妇人抱着孩子,也都眯着眼,正打着盹。
竹屋外,墨线一般的雨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啪嗒啪嗒落在屋顶上,声音串成了一首安眠曲。
胡荔走出竹屋,把手伸出屋檐,让这墨雨洗去了手上黏糊的红花油。
洗去红花油,胡荔转过身,视线落在顾笙身上,脑海里蓦然蹦出一个念头:若是这时候,她去掀了祈老的兜帽,看清了她的相貌,那她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受她威胁了。
她这般想着,脚下却像是粘住了一般,走不动道。
对一个坐公交车都要坐爱心座椅的老者下手,胡荔心里到底是犹豫的。
老者,胡荔思绪在这忽地一停。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想起先前给顾笙揉脚腕时的手感,眉头微锁,心下生疑。
祈老皮肤的紧致细滑程度,似乎不像是一个老者,倒像是一个少女。
再联想先前书评的古怪处,胡荔思绪飞转,试图将那些口口填补完整,可就在这时,顾笙突然喊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姑娘,扶我起来,我也要看雨。”她道。
胡荔走进竹屋,将人扶起:“祈老,你这脚不利索,还是别走动了。”
顾笙执拗道:“这画里难得下场雨,每回来都遇不上,不能错过。”
她手抓着胡荔的手肘,从桌案上跳下来,拉着人往外去。
胡荔不得已,只能扶着人,走到竹屋外,陪她看雨。
“这雨好啊。”顾笙伸手,接住几滴雨,心绪不知不觉就飞到了过去。
听风崖已有十数年没下过雨,眼前这场墨色的雨,倒也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小姑娘”,顾笙回过神,看向胡荔,“狐族可有这般的雨?”
狐族。胡荔脑海里有关这个地方的记忆本就不多,更不用说这样子一场寻常到没有记忆点的雨。
所以,她干脆实话实说道:“没见过。”
顾笙沉默了会儿,又道:“我幼时有个玩伴,叫宁宁,她可喜欢雨了,只可惜,她住的地方三年五载的,也难有一场雨落下。”
宁宁,宁宁姐姐。
胡荔想起之前那个梦,思索了一瞬,只当是个巧合。
“那她若是见了这场雨,定会很高兴吧。”胡荔随口说道。
顾笙抓胡荔的手微微收紧,半晌敛眸,失神怅然道:“或许吧。”
不是荔荔。顾笙暗道一句,又同胡荔说:“我累了,我们进去吧。”
胡荔应了声,扶人进屋。
这场墨雨来势汹汹,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也没有停息的意思,反倒是越下越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胡荔从竹屋的柜子里翻出几个旧得不成样子的蒲团,分给几人,勉强拿来坐。
“娘,虎子怕。”虎子缩在妇人怀里,听着屋外呼啸的狂风,紧闭着眼。
妇人轻拍着他的背,给他讲故事,试图分散他注意力。
怎料,风声太盛,夜色太重,虎子依旧是怕得抖个不停。
胡荔见此,想着有点光亮,虎子应该会好受些,便从储物袋里找出一个火折子,准备点燃。
顾笙目力好,注意到胡荔这个行为,传声提醒:“画中不可出现明火。”
胡荔燃火的手一顿,收了火折子。
夜还很漫长,虎子心底怕,但很快,妇人就把他哄睡着了。
但虎子睡熟了,屋外的风雨声却是一点不消停,到了后半夜,雷声更是“轰”的一声,划破了天空。
胡荔耳尖,被吓得从蒲团上坐起来,浑身汗淋淋的。
打雷的夜晚总是难熬的,再加上,狐族双耳灵敏,将雷声放大了无限倍。
不得已,胡荔只能捂住耳朵,将脑袋埋进大腿里,学着鸵鸟,去短暂地逃避现实。
顾笙此时也被雷声惊醒,她斜靠在墙上,沉寂的黑眸里倒映出胡荔的样子,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口口盯妻中。】
【口口弄死了口口口和洗发水,就是不动狐狸精,看来是真爱了。】
【狐狸精:雷声怕怕,口口贴贴。】
【胜利cp锁死。】
【荔口cp锁死。】
【口口是不是不行,雷雨夜,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赶紧up up !】
【在花市这是上车的节奏。】
【口口,算我求你,口口狐狸精吧!】
【站狐狸精攻的我,只想看狐狸精哭唧唧,跟口口说,求你,跟我口口吧。】
【哭唧唧攻yyds!】
【想看狐狸精用尾巴口口对方。】
……
顾笙视线停留在那一个个口口上,挑眉,然后手一挥,所有口口就全部消失,变成了完整的字幕。
这些古怪的字幕是从一月前,她闭关修炼结束后才出现的,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才会看到这些。
但后来,她发现这些字幕就是喜欢时不时对她评头论足一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此外,她还从这些字幕里得知她其实是一本书中的女主角,虽然不清楚狗血虐文是什么,但根据这些字幕,她多少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走向,以及席清扬他们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只不过,这些事她早都经历了无数遍,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胡荔这个变数。
胡荔似乎也看到了这些字幕,并因这些字幕做出了改变。
可这一点,在顾笙眼里却是个威胁,她怕胡荔会通过这些字幕,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所以,她就设计将胡荔关进了浮生塔。
谁料后来,胡荔在浮生塔里的表现处处透露着古怪,于是,她又临时改变主意,在找到抹去字幕上关于她一切的法子后,将人放出来,试探一番。
只是叫人可惜的是,她赌错了,胡荔还是那个胡荔,不是她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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