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医院的VIP病房。
温酌悠悠转醒,清透的目光却显得空洞无神,如同被抽离魂魄的精致玩偶,只剩下漂亮的外表。
见她醒来,时星洄打了个哈欠,将医生的诊断一一道来,“低血糖,用餐不规律,睡眠不规律,情绪起伏过大,这些加起来导致你晕倒了,所以现在在打营养针。”
温酌这才朝她投来目光,是那种时星洄很不喜欢的,医学生面对小白鼠似的,满是探究和打量,像是将自己当成了研究的客体,极为不尊重。
所以,本来不打算要医药费的,时星洄翻出发票,不客气道:“一共两千,转账还是刷卡?”
似乎是无语到翻了个白眼,温酌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拿手机又给时星洄转了一万,神情睥睨而不耐烦,“够了吗?”
时星洄满意笑笑,“够了,谢谢温总。”
温酌揉着太阳穴,修长的指尖泛起苍白,“这针什么时候打完?”
“应该快了,护士说你血管细,只能慢慢滴,不然早该打完了。”
到账的提示音还是很美妙的,时星洄好脾气地说着,问:“要不要吃什么,我下楼去给你买。”
“不用了,今天还没去看你妈妈呢。”
明白温酌对于时落行的执念,时星洄也就没劝,只是看了眼还剩下半瓶的药液,“行,那你打完针,我们就过去。”
温酌垂下眼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越发冷然。
时星洄猜,她应该是在想那个卦象,什么大师搁那骗人,时落行都死了,还能诈尸不成?
手机传来震动,原来是新生群里的消息,辅导员问有没有人对《新妾》感兴趣,可以自主报名试镜,这个名字还挺眼熟的,好像就是元鹿和温酌提起的那个?
跟在后面的文件是剧情大纲,《新妾》主要讲述了亡国公主云涧流落至青楼,一舞倾城,在三个人心中都埋下了种子,她们分别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萧恕,文采斐然的今科状元裴书卷,心性单纯的世家小姐边越,随后,云涧嫁与萧恕为妾,以自身柔弱之躯辗转在三人之间,完成了一出复仇大计。
这部剧尚且在筹备中就已经引起了热议,首先就是古装极为出圈的“天选古人”戚晏清担任女主,其次三段感情线,腹黑毒舌长公主、正气凛然裴书卷、嘴甜可爱妹妹边越,各有各的受众。
最后,传闻温酌要出演萧恕一角,温酌和戚晏清两位神颜出演貌合神离的妻妻,仙品!
时星洄本来没什么兴趣的,直到看到最下面的片酬,数字后面跟着的零简直让她眼冒金光。
果然,金钱就是她的软肋。
又看了一遍三位主角的人设,时星洄大着胆子看向温酌,问:“诶,你是要出演《新妾》吗?”
温酌不悦地睁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时星洄大大方方地把辅导员的消息给温酌看,“我有点想去试镜,如果你已经内定了萧恕,我就准备一下另外两个。”
温酌倒是没想到时星洄会这么诚实,她将元鹿发来的剧本点开递去,“看看再决定。”
内部的剧本还是比起公开的要详细太多,粗略看了一遍后,确实没什么漏洞,伏笔一一对应,完全能够想象到播出后的盛况。
“看清楚了吗?”
对上温酌冷肃的目光,时星洄点点头,神情诚恳,“嗯,是个很好的本子。”
“……我的意思是,你没看到有吻戏吗?”
闻言,时星洄这才发现,云涧同三个女主,或多或少的都存在暧昧剧情。
“别忘了,协议期间,你不能和别人亲密接触。”
温酌的音质偏冷,如剔透的雪,清泠泠的。
时星洄还想要再为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赚钱大计争取一下,“可是,你不也要拍吗?”
“以我的地位,我当然可以拒绝吻戏。”
“可是我……”
“你为什么这么想拍《新妾》?”
温酌探究看来,眸光冷锐,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谎言。
时星洄干脆坦然道:“很简单啊,因为我缺钱。”
“难道我没给你吗?”
“找你要来的和自己赚的当然不一样。”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生物,虽说为了八千万,时星洄自愿当了这毫无体面可言的替身,可是找温酌开口要钱时,真的很尴尬。
如果能拍《新妾》,几百万的片酬到手,她也能有底气一些。
“那你先去试镜吧,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温酌并不觉得凭借时星洄的演技能够过苏导的眼,所以没有极力阻止,反正,这个世界会打碎时星洄的天真的。
时星洄也知道她的想法,心底的不服气再度涌了出来,“那我如果过了试镜,你就不能再阻拦我。”
“我不阻拦你,但是需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拍了吻戏,就构成违约,违约金,现在的你恐怕付不起。”
还真是两面不吃亏的狐狸,时星洄皱起眉,“我知道了,我不会违约的。”
既然一件事有了开始,她就一定要做到结尾,不然的话,过程中吃的苦不就白费了吗?
这时,营养针也打完了,时星洄叫来护士拔针,两人驱车前往墓园。
到达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下去了,为了保护环境,现在不允许焚烧纸钱,所以她们买了一束捧花,放在了时落行的墓碑前。
时星洄跪下磕了三个头,心思诚挚地许愿,希望能够摆脱如今受制于人的贫困生活。
起身后,只见温酌整个人都紧绷着,像一只拉到了极致的弯弓,再用力一分就会断裂。
泪珠如雨滴,拉长了坠落,温酌正无声哭着,指尖轻触唇瓣,又颤抖着落在石碑上。
像一个胆怯的、克制的、不可言说的吻。
“走吧。”
不舍的是她,利落转身离开的也是她,就好像情绪保护机制濒临崩溃,无法再看下去了。
时星洄跟在温酌身后,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最终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节哀”。
温酌站在了干燥的路面上,伸出一只手来,“扶我下山。”
看样子,眼睛又哭出毛病了。
时星洄任劳任怨地走到她身边,牵住了骨节纤细的手腕,思索着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该往前看,你这样折磨自己,何必呢?”
火烧云一般的夕阳拉长两人的影子,台阶上,两道身影如同互相依偎,亲昵极了。
然而现实中,温酌面色冷然,双颊染上哭过的薄红,眼尾泛着淡绯,若不是气质太过与世隔绝,倒是像个受了委屈的少女,哭得鼻尖通红。
“时星洄,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
犹带哭腔的嗓音被压抑得平直,就好像在嘲讽时星洄的理想主义,如果真的可以做到洒脱放手,世界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
亏自己还想安慰她呢,眼睛看不见了还是这么目中无人。
时星洄撇撇嘴,答:“我现在学费都是问题,哪里会为了情爱要死要活。”
而且,她才不是恋爱脑,如果真的要和谁结为终身伴侣,那她希望是八千万。
“我不是把学费转给你了吗?”
“一学期四万,还不包括教材费和食宿,我总不能一直当蛀虫吧,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能发生什么意外?”
“万一哪天出门被车撞了呢,医药费你帮我付吗?”
两人牵着手一步步下台阶,夏夜的热风轻柔抚过脸颊,温酌居然觉得沉重的心思放松了一些,还有心情讲冷笑话了。
“如果你没有毁容的话,多少医药费我都付。”
“哇,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时星洄没有把这些话当真,她知道的,现在的自己对于温酌还存在利用价值,所以至少生存不算问题。
但是她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得过且过,所以《新妾》的试镜,如今是赚钱大计的第一步。
从墓园开车回到景行苑,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了,期间,温酌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眉心却敛着,像是很不舒服。
时星洄被她睁开眼时那猩红的眼眶给吓到,问:“你这眼睛,不需要上药吗?”
血丝盘根错节地勾勒其中,鬼魅般妖冶。
“你回去吧,我会叫医生来上药的。”
温酌嗓音淡淡,指尖灵活地解开了手机,甚至准确找到了元鹿的号码,“小鹿,我的眼睛又看不见了,让许医生来看看吧。”
“温总,你今天是又哭了吗?”
因为空间内极为安静,所以元鹿无奈的嗓音也很清晰,温酌轻抿唇瓣,“今天去扫墓了。”
“好吧,我现在联系许医生,应该很快就到了。”
“好。”
时星洄站了会儿,等她们打完电话,试探问:“那我就先走了?”
温酌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你走吧。”
原本高挑的身子陷进沙发,显得脆弱无依,时星洄不自觉看了一眼,刚刚迈出一步,温酌便指了指玄关,“找辆喜欢的开走,过来也方便些,你之前那辆,都撞废了吧?”
这是大佬又爆金币了。
时星洄扬起唇角,看了看那挂了一串的车钥匙,挑了辆粉蓝渐变的跑车,“谢谢温总。”
“那我先回去了,你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嗯。”
又看了一眼眉目低垂的温酌,时星洄轻轻关上门,去车库开了新车回自己的家。
不算很远,就在另一片别墅区,回到家后,时星洄本想先找找原身留下的东西,更了解一些现在的自己,但是连轴转折腾了许久,她回去之后洗了个澡就躺床上睡了。
迷迷糊糊间,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手机亮起冷白的光,不住震动,似乎是谁在打电话。
时星洄烦躁地拿被子蒙住脑袋,意识都没怎么清醒,心里说着:“小九,你帮我关一下。”
然而铃声还在继续,她只能掀开被子睁开眼,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随后才反应过来,“小九”是谁?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三点,时星洄差点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这大晚上的,见鬼了不成?
铃声再度响起,看着那陌生的电话号码,一个猜测浮出水面,时星洄接通后,果然听见了温酌冷冰冰的嗓音,“现在过来,给你半个小时,迟到一分钟扣一万。”
时星洄看着“3:14”的时间,一句“你神经吧”在舌尖绕了三圈,还是不敢骂出来。
这“温扒皮”简直比鬼还要吓人!
但是能怎么办呢,时星洄顶着一脸的脏话,开车来到了温酌家门口,守夜的阿姨给她开了门。
在最后三十秒跑上楼推开了房门,时星洄一边喘气,一边说:“半个小时,我可没迟到。”
光线昏暗的屋内,温酌眼睛上缠着几圈绷带,显得凄美而神性,她轻启唇瓣,命令道:“去洗个澡。”
人天性都是爱美的,时星洄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在察觉到温酌蹙眉后才惊醒,“我洗过了。”
“那去洗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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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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